在石磚的縫隙間，銀光如同潮水般緩緩退去，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抽離。吳一處的靴底仍壓著最後一塊微微顫動的地磚，掌心還殘留著鐵釘插入符文節點時產生的反震感。他緩緩呼出一口氣，肩背的肌肉這才鬆弛了些許——方才那場重力的突然翻轉，險些將三人的五臟六腑都甩到天靈蓋上。
李鐵柱癱坐在地上，戰斧橫置於腿邊，手背上青筋暴起，指節死死地摳進石縫之中。他的呼吸猶如破舊的風箱，每一口都顯得格外沉重，而眼神卻空洞得仿佛能映照出整片荒原。
“鐵柱！”虞媚兒快步上前，法杖輕輕點地，一圈淡青色的風紋蕩漾開來，如漣漪般輕柔地拂過李鐵柱的周身。她指尖微微顫抖，低聲念出一段短促的咒語，風元素在空氣中凝聚成細不可察的絲線，悄然滲入他的經絡。
吳一處單膝蹲下，迅速扣住李鐵柱的手腕，係統界麵瞬間彈出：【精神波動值：89臨界）】【魔力回路紊亂：左肩至心脈段延遲0.7秒】【建議：立即穩定神經傳導，否則可能引發幻覺殘留】
“你並未受傷。”吳一處凝視著他，聲音雖不高，卻如鐵錘般砸向耳膜，“是你的心好似被人用刀剜了一下，而後還自行往傷口上撒鹽。”
李鐵柱嘴唇微微動了動，卻未發出聲音。
“星露凝液。”吳一處右手快速翻轉，一瓶泛著幽藍微光的藥劑已出現在掌心。瓶身晶瑩剔透，內部的液體如液態星辰般緩緩流轉，這是他耗費三個月時間，從星辰水晶碎屑和月光草中提煉出的頂級精神穩定劑——整個公會僅存三瓶。
他擰開瓶蓋，不由分說便往李鐵柱嘴裡灌了半口。
“咳咳——！”李鐵柱猛地被嗆住，眼淚奪眶而出，“你……你這簡直就是謀殺式治療！”
“謀殺？”吳一處將瓶子塞回空間夾層，順手輕拍了一下他的腦門，“倘若我真想殺你，早就把你塞進重力陷阱裡充當活體配重了。這藥可是我用五瓶‘龍息回血膏’換來的，你要是吐出來，我是不是該拿它給你的戰斧上漆？日後敵人見到你，恐怕都得問一句——這位兄台，你斧頭噴的是星空限定款防鏽漆嗎？”
李鐵柱微微一愣，嘴角抽搐了一下，終於忍不住“噗”地笑出聲來，隨即又猛地收住，仿佛笑完才想起自己正處於“自閉”狀態。
虞媚兒輕聲說道：“剛才的幻象……是不是又回到礦洞塌方的那天了？”
李鐵柱的手指微微顫抖了一下。
那天，他本應再使一把勁拉住同伴。然而，頭頂落下的石塊太過迅猛，他僅僅拽出了兩個人，第三位同伴卻被深埋在了底下。從那以後，他常常在夢中聽見那聲“彆丟下我”——而今日，這座塔又將這根刺重新紮進了他的心裡。
“這座塔是在挑選我們內心最懼怕的事物進行攻擊。”吳一處站起身來，環顧四周。符文回廊依舊靜謐無聲，但空氣中那股微妙的脈動並未消散，猶如一頭正在假寐的巨獸。“它並不懼怕我們實力強大，唯獨害怕我們對自己充滿信心。一旦你開始產生懷疑，它所設下的陷阱才算真正發揮效用。”
他彎腰拾起李鐵柱的戰斧，用袖子用力擦拭斧刃，金屬表麵映出一道冷冽的光芒。
“瞧瞧這把斧頭。”他將戰斧遞向李鐵柱，“上麵有多少處豁口？十七處。這些豁口是怎麼來的？是在魔域前線與骨魔戰鬥時留下的；還有的是在冰原追擊雪狼王時崩裂的；更有一次，是上次救我時，你用它硬抗火龍尾巴掃出來的！你說它是把破斧頭？我告訴你，它比那些嶄新發亮的武器要硬氣得多——因為它每一道傷痕，都是在奮勇向前時留下的！”
李鐵柱低下頭，手指緩緩撫摸著斧刃上的缺口。
“你絕非累贅。”吳一處的聲音低沉下來，“你是那個在全隊魔力耗儘時，還能扛著二十斤礦石行走十裡山路的李鐵柱；是在哥布林突襲時，獨自一人堵住山洞口，高呼半小時‘老子不怕死’的李鐵柱；是在虞媚兒中毒那天，背著她狂奔八公裡，差點把自己的肺都跑炸了的李鐵柱！”
他稍作停頓，咧嘴一笑：“你說自己拖後腿？那你告訴我，誰敢當著你的麵說出這話？我立刻就用火油瓶子給他洗頭！”
李鐵柱終於抬起頭，眼眶泛紅，卻露出了笑容：“你這威脅……怎麼每次都用火油瓶呢？”
“因為火油瓶最具儀式感啊！”吳一處一把將他從地上拽起，“嘩啦”一聲又從空間中掏出兩瓶恢複藥劑，塞進他懷裡，“喏，補給包給你續上了。下次要是再陷入幻象，記得先喝一口，再哭——可彆浪費了我的存貨。”
虞媚兒也笑了，指尖輕點李鐵柱的太陽穴，最後一縷風元素悄然融入其中：“清神之息隻能幫你穩住神經，而真正的解藥——是你自己振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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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鐵柱深吸一口氣，緊緊握住戰斧，指節發出“哢”的一聲輕響。他活動了一下肩膀，魔力回路終於恢複正常流轉，體內那股被幻象凍結的燥熱再次燃起。
“隊長。”他低聲說道，“下次……我不會再踩錯步伐了。”
“錯步並無大礙。”吳一處拍了拍他的肩膀，“隻要彆停下就行。咱們又不是在走t台，誰規定每一步都必須踩在節拍上？在混亂中取得勝利，那才堪稱藝術。”
他轉身朝著回廊深處走去，腳步輕快，仿佛剛才那場生死較量僅僅隻是一場熱身賽。前方，銀光再次彙聚，隱隱勾勒出通往第三層的階梯輪廓。
虞媚兒落後半步，突然停下。
她低頭看向法杖頂端的水晶——那抹銀光殘留的痕跡尚未完全消散，仿佛被某種無形之物輕輕咬了一口。她指尖輕輕拂過水晶表麵，一絲微弱的共鳴在血脈中蕩漾開來，手腕內側的疤痕隱隱發燙，但已不再疼痛，反而如同被喚醒的脈搏。
她沒有出聲，隻是默默地將法杖握得更緊。
吳一處在階梯前站定，回頭掃視了兩人一眼：“都跟上？”
“跟上！”李鐵柱大步流星，將戰斧扛在肩上，氣勢重回巔峰。
虞媚兒點頭，正要邁步——
吳一處突然抬手，製止了她。
他蹲下身，從空間中取出剛才用過的“星露凝液”空瓶，指尖輕輕摩挲著瓶底。那層幽藍的殘留液光正以極其緩慢的頻率閃爍著，似乎在回應著某種看不見的節律。
他眯起眼睛，係統探查悄然啟動：【檢測到微弱能量共鳴】【頻率匹配度：31】【來源：回廊西側第三根斷裂石柱內部】
他不動聲色地將瓶子收起，嘴角微微上揚，幅度極小，幾乎難以察覺。
這種藥，本不該與這座塔產生反應。除非……星辰水晶的成分，本就來源於這座塔的某一部分？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他並未說破。
“走。”他站起身來，陽光般的笑容再次浮現臉上，“要是第三層再出現什麼花樣，咱們就教教它什麼叫——反向押題。”
三人踏上階梯，腳步聲在空曠的回廊中回蕩。
就在他們的身影即將消失在銀光之中時，吳一處突然回頭，看了一眼那根斷裂的石柱。
柱心深處，一抹幽藍微光，輕輕閃爍了一下。
宛如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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