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梧桐葉綠了又黃,黃了又落。
林天生褪去了初生時的孱弱,小臉日漸豐潤,透出健康的紅暈。
他的成長軌跡,在乳母王氏和宮娥趙氏看來,似乎與尋常嬰孩並無太大不同。餓了會咿呀示意,飽了會滿足地吮吸手指,困了會打著可愛的小哈欠沉沉睡去。蕭皇後的江南小調,依舊是他最有效的安撫劑,每每歌聲響起,便會瞬間安靜下來,專注地凝視著歌聲的源頭。
然而,隻有林天生自己知道,正在發育的軀體裡,禁錮著一個清醒的靈魂。穿越之初的混沌與恐懼早已沉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窒息的孤獨感和對信息的極度渴望。乳母和宮娥的日常絮語、蕭後處理宮務時偶爾流露的隻言片語,都成了他貪婪汲取、用以拚湊這個陌生世界的碎片。
這一日,春光正好。
林天生正被乳母王氏抱在懷裡,剛喂完一小碗溫熱的牛乳羹,小臉上還沾著一點奶漬。看到蕭皇後進來,小嘴咧開,發出歡快的“啊…啊…”聲,兩隻小手也朝著她的方向急切地伸著,身體在乳母懷裡扭動,表達著純粹的親近和喜悅。
蕭皇後眼底的倦意瞬間被這純真的依戀驅散。她臉上漾開溫柔的笑意,快走幾步,習慣性地從王氏手中接過這個沉甸甸、暖乎乎的小身體。
“小天生,今日乖不乖?可有好好用飯?”她一邊柔聲說著,一邊習慣性地用指尖輕輕拂去他臉頰上的奶漬。
她抱著林天生在窗邊的繡墩上坐下。隨手從果盤裡拈起一顆櫻桃。她細心地用銀簽剔去果蒂,然後用指甲輕輕掐破一點果皮,擠出裡麵深紅甜蜜的汁液。
“來,嘗嘗這個,是春日的味道呢。”
一個帶著孩童特有軟糯、卻又字正腔圓的詞語,毫無預兆地從他那小小的、還沾著櫻桃汁液的唇間蹦了出來:
“甜!謝…謝…娘親!”
聲音不高,甚至帶著點奶氣,但在寂靜的、隻有微風穿窗的暖閣裡,卻如同平地一聲驚雷!
蕭皇後臉上溫柔的笑意瞬間僵住!她拈著櫻桃的手停在半空,整個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動不動。鳳眸睜得極大,她甚至懷疑是自己的耳朵在極度疲倦下出現了幻聽!
暖閣門口,原本垂手侍立、正低著頭整理衣袖的乳母王氏,也被驚得渾身一哆嗦!她猛地抬起頭,驚駭欲絕地看著蕭皇後懷裡的林天生,仿佛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妖物!
就連窗邊侍弄水仙的小宮女,也嚇得手一抖,險些將水仙盆打翻在地!
林天生的心,瞬間就沉到了穀底!完了!得意忘形了!一個剛滿周歲的嬰兒,怎麼可能如此清晰地說話?
就在蕭皇後驚疑的目光死死鎖住他,再次顫聲追問:“天生?你……你再……”的時候——
林天生做出了一個堪稱完美的、屬於真正周歲嬰兒的反應。
他他扁了扁小嘴,小鼻子一抽一抽,眼眶泛紅,蓄滿了晶瑩的淚水。
緊接著,一聲響亮的啼哭,爆發出來!
“哇——!嗚哇哇哇——!”
蕭皇後怔住了。難道……真的是幻聽?
她慢慢放鬆下來,輕輕拍撫著林天生哭得顫抖的小背脊,聲音恢複了往日的溫柔:“哦…乖,不哭不哭……是娘親不好,嚇著你了……不怕不怕……”
乳母王氏也長長舒了一口氣,連忙上前,臉上驚駭褪去,換上了心疼和自責:“娘娘,定是奴婢看錯了時辰,小公子怕是困了才鬨覺,驚擾了娘娘!”她順勢伸出手,想要接過啼哭不止的林天生。
日子又恢複了往日的寧靜。蕭皇後依舊每日探視,哼唱小調,但林天生敏銳地察覺到,那雙注視著他的鳳眸裡,探究的意味明顯加深了。她逗弄他時,會刻意放緩語速,清晰地重複一些簡單的詞語:“天…生…”、“娘…親…”、“花…花…”。
這無聲的試探,讓林天生如履薄冰。他更加小心地扮演著一個“正常”嬰孩的角色。
一個春光明媚的午後。
蕭皇後被楊廣召去禦書房議事。乳母王氏剛將吃飽喝足、精神奕奕的林天生放在鋪著厚厚絨毯的暖閣地板上,讓他自己玩耍活動筋骨,便被掌事宮女雲裳叫去清點新到的春日衣料。暖閣內,隻剩下兩個負責灑掃的小宮女,正拿著柔軟的雞毛撣子,踮著腳,小心翼翼地拂拭著多寶閣高處的微塵。她們背對著林天生所在的地毯角落,專注著手上的活計,低聲交談著宮裡的新鮮事。
確認了無人留意自己,林天生眼中懵懂天真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專注。他不再看那些玩具,小小的身體挪動了一下,靠近了地毯邊緣一小片未被陽光直射、略顯潮濕的區域——那是小宮女們擦拭窗台時不小心濺落的一小片水漬。
他伸出自己肉乎乎的右手食指,精準地按在了那水漬上!
他先是在地毯上畫了一條長長的、彎曲的、代表黃河的粗線。接著,在下方,又畫了一條與之近乎平行、代表淮水的線。然後,他用小小的手指,極其費力地、一點一點地,在兩條“河流”之間,勾勒出一條連接它們的、代表通濟渠的縱向水道!那“幾”字形的黃河走向,以及溝通黃淮的意圖,卻在這稚嫩的塗鴉中,隱隱約約地呈現了出來!
就在他喘息未定,目光依舊膠著在自己這穿越時空的“傑作”上時——
暖閣門口的光線一暗,珠簾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蕭皇後回來了!
林天生渾身一僵!小臉上瞬間堆滿了屬於嬰兒的、茫然無辜的表情,同時極其迅速地將那隻沾著水漬的手指,塞進了自己嘴裡,笨拙地吮吸起來,發出“吧唧吧唧”的聲音,仿佛剛才隻是在玩水。
“你呀,又淘氣玩水了?仔細著了涼。”她款步走來,並未深究那些毫無意義的塗痕,彎腰將林天生抱了起來,自然地用自己的絲帕擦拭著他濕漉漉的小手,“雲裳,吩咐人將這裡擦乾,莫讓小公子滑倒。”
“是,娘娘。”雲裳應聲。
林天生知道,他那來自異世的靈魂,是這方天地間,最不能見光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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