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時安以為會迎來一場雷暴,但她平靜得過於反常,反叫他感到不安。
蘇鳳昭給他夾了臘肉丁,麵色平靜地道:“爺爺讓媽寄過來的臘肉,你嘗嘗。”
顧時安心頭鬱堵,小聲喚她:“昭昭~”
蘇鳳昭不看他,往大哥的碗勺子裡夾放了一顆魚丸,“我自己做的魚丸,味道還不錯。”
顧時安艱澀地抿唇,目光始終落在她身上,被拋棄的小狗一般,全世界的雨都降臨到他頭上,將他淋了個徹底。
可憐兮兮的。
蘇鳳昭覺得自己這樣太狠了,忍不住心軟。
但又覺得不狠他不會長記性,還是咬了咬牙,沒對他展顏,“吃完飯再談。”
菜很好吃,但隻有蘇建國和高揚在大快朵頤。
顧時安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情,心中酸澀,偷看了她幾十次都沒盼來她的回望。
他做錯了事,她生氣是應該的。
但她不理他,也不看他,心臟被一雙手用力地擰著,叫他難受得快死了。
海島醫院簡陋,沒有輪椅,顧時安一條腿打著石膏,隻能用拐杖支撐著走路。
不好叫彆人把病房騰空了給他倆創造單獨相處的空間,蘇鳳昭就找了一處僻靜陰涼的角落。
她走得快,把顧時安甩在後麵。
顧時安急得亂杵拐杖,沒抵穩就借力移動了,拐杖一滑,他也朝一邊倒去。
高大的人一下摔倒在地上,“咚”的一聲,砸在蘇鳳昭的心頭,憋忍的眼淚就那樣落了下來。
她抬手擦乾眼淚,折返。
碎花的裙擺被風吹向他,為他送來一簇簇鮮花。
飄逸的裙角拂過他的手背,顧時安本能地反手攥住。
蘇鳳昭看到他的手在顫抖,心也跟著顫抖起來。
男人深深地望著她,生怕她下一秒就會逃了似的,喑啞開口:“昭昭,你不要丟下我……”
她用力深呼吸兩下,才忍著沒讓眼淚掉下來。
還是倔強地不說一句話,將他攙扶起來。
沒等到她的回答,顧時安如墜冰窟。
她是不是,不想要他了?
可是她剛才還那般維護他,那般強勢地宣示了對他的主權……
顧時安迷茫惶然,淚水毫無征兆地從眼角滑落。
坐在長條木椅上,兩人都陷入了沉默。
蘇鳳昭在和父母對抗的時候,就喜歡這樣。
倔強地、稚氣地、悶不吭聲地,她希望她不說,他們就會懂,懂她的情緒,並給予她想要的東西。
她不要他們把愛分給那些陌生的小孩,不允許他們讓彆的小孩叫他們爸爸媽媽。
她不要那麼多錢,隻要夠他們一家人生活就好,因為他們每天累死累活地賺錢,卻也隻是把錢捐到福利院,一天享受的日子都沒過過。
牛角尖鑽了十幾年,他們終於在她畢業的時候決定滿足她的心願。
即使來得很晚,她也很開心。
但,此後人生,她無數次後悔,後悔自己沒有早點說出來。
“對不起,爸爸媽媽,我沒有繼承你們的善良仁義,我也沒那麼懂事,我隻是個想獨占你們的小孩。”
如果她能再誠實一點,早一點讓他們懂她,即便他們做不到,她也不會有那麼多遺憾。
這是生離死彆教給她的道理。
蘇鳳昭明白,隻是踐行起來還是不免顯露本性。
顧時安焦慮不安地等待著她先開口。
在彆人麵前說一不二的他,在她麵前就像一隻不會說話的小狗,隻能望著她。
“頭——”蘇鳳昭開了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有多嘶啞。
顧時安當即抬頭轉向她,隻要她還願意和他說話,事情或許就沒那麼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