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字懸空的刹那,墨色光華如潮水般漫過三條街區。失控的妖族被詩道正氣震得紛紛後退,撞碎的櫥窗玻璃在光華中微微顫動,仿佛要重新聚攏成形。杜甫喉間泛起一絲腥甜,扶著酒壺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這記詩道神通幾乎抽空了他半數詩魂,鬢角銀絲已如雪覆山巒。
老嫗趁機抓住他的衣袖,枯槁的手指指向街角便利店:“孫兒……剛才還在裡麵買糖……”話音未落,便利店的卷簾門突然被暴力掀開,一頭渾身長滿肉瘤的狼妖拖著半截收銀台衝了出來,肉瘤上滲出的黑氣在空中凝成利爪形狀。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杜甫反手將老嫗護在身後,飛出的詩行突然彎折,化作盾牌擋住黑氣利爪。可狼妖肉瘤突然炸開,腥臭的黑霧瞬間籠罩半條街道,那些剛被詩韻安撫的路人頓時咳嗽不止,眼中又泛起赤紅。
“前輩!用這個!”道門少女擲來一枚青銅鈴鐺。鈴鐺在空中炸開,清越的響聲穿透黑霧,暫時壓製住路人身上的煞性。她已帶著兩名師弟衝破妖群,左肩凍傷處結著冰晶,卻仍揚聲道:“陣法快撐不住了!東北方向妖氣最盛,像是有座老戲台在聚煞!”
杜甫望向東北方,那裡的夜空已被灰霧染成墨色,隱約有鑼鼓聲穿透妖氣傳來,卻帶著說不出的詭異。他突然想起古籍記載:滬市百年前有座“聚福戲台”,曾因踩踏事故血流成河,後被填埋建樓,難不成是此地龍脈受損,讓舊煞借戲台殘魂複生?
“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他將剩餘紫霧酒儘數傾灑,酒液落地化作鎖鏈,暫時捆住撲來的狼妖。詩韻隨酒霧升騰,在半空凝成“江河”二字,如銀帶般纏住那團不斷擴散的黑霧,“速帶百姓往地鐵站避難!那裡有龍氣餘韻可護周全!”
少女卻搖頭:“地鐵站早被妖物占了!我們試過……”話音被一聲巨響打斷,不遠處的寫字樓突然亮起紅光,整麵玻璃幕牆如蛛網般碎裂,數十隻長著翅膀的鼠妖從窗口湧出,翅膀拍動聲竟與剛才的鑼鼓聲隱隱相合。
杜甫心中一凜——這些妖族的攻擊節奏,竟在無意識間附和著戲台煞音!他酒壺重重頓地,壺底符文亮起,將“朱門酒肉臭”的詩箋釘在地麵。詩箋金光擴散之處,黑霧中的鑼鼓聲頓時紊亂,幾隻鼠妖撞在一起,翅膀上的黑氣明顯減弱。
“是煞音控妖!”他恍然大悟,枯瘦的手指指向東北方,“那戲台不僅聚煞,還在以百年前的亡魂怨氣為引,強行操控妖族神智!”
話音未落,老嫗突然尖叫起來。杜甫轉身時,正見便利店貨架後走出個七八歲的男孩,雙眼被黑氣蒙住,手裡攥著半截帶血的棒棒糖,正機械地走向街對麵的妖群。老嫗想衝過去,卻被詩韻屏障擋住,隻能拍著光牆哭喊:“小寶!回來啊!”
男孩腳步不停,眼看就要踏入妖群。杜甫袖中飛出最後三張詩箋,化作“慈母手中線”的字跡纏上男孩腳踝。可詩箋剛觸到黑氣,便發出“滋滋”聲響,墨跡竟在一點點消融。男孩喉嚨裡發出嗬嗬聲,手腕突然扭曲成詭異的角度,硬生生扯斷了詩箋。
“不好!煞靈已侵人魂!”杜甫心頭大震。尋常妖族被煞靈附體尚有救,可人類魂魄脆弱,一旦被煞性浸染,不出半個時辰便會徹底化為行屍!他不顧詩魂耗損,強行催發“安得廣廈千萬間”的暖意,試圖驅散男孩眼中的黑氣。
就在這時,東北方的鑼鼓聲突然變得急促。整座城市的妖氣仿佛被無形的鼓點牽動,那些原本混亂的妖群突然齊齊轉向,朝著杜甫與男孩的方向彙聚。天橋上的飛鳥俯衝得更快,翅膀帶起的火花在路麵連成火網;被捆住的野豬精突然爆發出巨力,“國破山河在”的詩鏈竟被生生掙斷一根。
“前輩!援軍被擋在黃浦江對岸了!”少女的傳訊符金光微弱,“江麵上突然冒出黑水,船隻靠近就會被拖下去!”
杜甫抬頭望向黃浦江,那裡的江麵已不再是潮氣氤氳,而是翻滾著墨色濁流,隱約有巨大的陰影在水下攪動。他這才明白,西王母的布局哪是一座祭壇,分明是以整座滬市為鼎,黃浦江為血,要將百年商都化作滋養煞靈的祭品!
男孩已走到妖群邊緣,一隻狐妖正垂涎地盯著他細嫩的脖頸。老嫗絕望的哭喊聲刺破夜空,竟讓那狐妖動作遲滯了一瞬。杜甫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將酒壺狠狠擲向男孩——青銅酒壺在空中炸開,殘餘的紫霧如甘霖般淋在男孩身上,黑氣蒸騰處,露出孩童原本清亮的眼睛。
“爺爺……”男孩茫然地回頭,手裡的棒棒糖掉在地上。
可這短暫的空隙,已讓妖群撲到近前。杜甫將老嫗與男孩護在身後,周身詩韻儘數爆發,在夜空中凝成“人生自古誰無死”的長卷。詩行如刀般劈向妖群,卻在觸及最前方那頭焦黑狐妖時,被它周身突然燃起的黑火點燃,詩行上的金光竟在火焰中節節敗退。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吼——”狐妖口中吐出的黑火落在路麵,青石板瞬間龜裂,冒出縷縷黑煙。更遠處的老戲台方向,灰霧中浮現出巨大的骷髏虛影,八根青銅柱的輪廓愈發清晰,柱頂鬼火已連成一片幽藍火海。
杜甫感到體內詩魂正在快速枯竭,鬢角銀絲已如雪霜覆滿頭顱。他望著步步緊逼的妖群,聽著身後祖孫倆的啜泣聲,突然想起年輕時在長安寫“會當淩絕頂”的豪情。那時的他怎會想到,千年之後,自己要以殘軀撐起一座魔都的長夜?
“便以殘軀作詩骨,暫撐人間半寸天!”他昂首而立,墨色詩韻不再防禦,反而逆向湧入體內。枯瘦的身軀在詩光中微微膨脹,原本蒼老的麵容竟泛起幾分血色,腰間酒壺碎片突然重組,紫霧繚繞間,竟浮現出“詩聖”二字虛影。
妖群撲至的刹那,杜甫抬手虛握,夜空中所有散落的詩韻突然彙聚,凝成一柄丈長的墨色詩劍。劍身上流轉著“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的字跡,在幽藍鬼火中劃出璀璨的光軌,硬生生在妖群中劈開一條通路,直指東北方那座正在蘇醒的百年戲台。
……
墨色詩劍劈開妖群的轟鳴尚未散儘,滬市老街深處的“苦”卻仍透著幾分詭異的寧靜。木質門楣上的燈籠在妖氣衝擊下明明滅滅,玻璃櫥窗裡的紫砂壺倒影中,卻看不到半分街外的混亂。
茶肆二樓的推拉門被輕輕滑開,兩道身影踏著木樓梯無聲而下。走在前麵的男子身形如墨,周身仿佛裹著流動的暗影,正是已化身為劍靈的葉逸辰。他每一步落下,腳下的青石板都泛起轉瞬即逝的寒光,仿佛有無數細碎的劍影在鞋底吞吐。
緊隨其後的女子一襲青衫,肩頭落著隻半人高的大鳥。那鳥羽色暗沉如枯梧桐,唯有尾羽末梢隱現赤、橙、金三色微光,正是隨梧桐一同蘇醒的鳳皇。此刻鳳皇正不安地梳理著羽毛,喙尖輕啄主人耳畔,眼底映著東北方天際翻湧的灰霧。
“他快撐不住了。”梧桐抬手輕撫鳳皇脖頸,指尖觸到的羽毛帶著一絲冰涼。她望向窗外杜甫所在的方向,那裡的墨色詩光正在妖潮衝擊下劇烈波動,如同風中殘燭。茶肆布下的結界能隔絕妖氣,卻擋不住那股詩道正氣與煞靈碰撞時的震顫。
葉逸辰站在門內,暗影般的瞳孔中映出詩光與妖氣交織的夜空。他能清晰感知到杜甫體內詩魂的快速流逝,那股支撐天地正氣的力量正在一點點被煞靈侵蝕,就像被潮水衝刷的沙堤。
鳳皇突然發出一聲低鳴,展開的翅膀帶起一陣微風。青衫女子肩頭微沉,指尖已扣住袖中梧桐葉狀的符籙——她能調動的草木靈力本可克製煞性,可每當妖力欲出,丹田處便傳來針紮般的刺痛,那是建木氣息對她的影響。
“你的妖力還沒辦法完全壓製建木氣息。”葉逸辰的聲音如同冰珠落玉,“現在出手,隻會被煞靈順著靈力軌跡反噬失去意識同樣去追逐建木。”他側身推開茶肆木門,門框上的銅鈴在妖氣中發出刺耳的顫音,與遠處戲台的鑼鼓聲隱隱呼應。
梧桐望著男子融入夜色的背影,鳳皇尾羽的彩光突然亮了幾分。
“那他怎麼辦?”她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焦急。東北方的詩光突然黯淡下去,隱約傳來“哢嚓”聲響,像是有什麼重要的支撐正在斷裂。茶肆外的街道上,幾隻漏網的鼠妖正撞向結界,利爪在透明屏障上劃出火星。
葉逸辰已走出數丈,暗影般的身形在妖群中穿梭。聽到問話時,他腳步未停,隻留下一句隨風飄散的話語:“詩聖守的是人間正道,我守的是……故人之諾。”話音未落,他周身突然爆發出銀色劍光,暗影中飛出的劍絲如蛛網般罩向撲來的妖群,瞬間將三隻鼠妖釘在牆麵。
梧桐站在門內,看著男子的身影在詩光與妖氣間起落。鳳皇突然振翅飛起,在她頭頂盤旋一周後衝向東北方,卻在飛出茶肆結界的刹那,尾羽的彩光驟然黯淡,灰黑色的煞靈如附骨之疽般纏上羽翼。
“回來!”梧桐急忙揮手,青衫袖口飛出的梧桐葉將鳳皇卷回。大鳥落在她肩頭時,羽毛已失去光澤,不安地蹭著主人臉頰。結界外,葉逸辰的劍光正與一頭熊羆妖碰撞,暗影中的劍影如暴雨般落下,卻在觸及熊羆身上的黑氣時泛起白煙。
她低頭看向掌心,那裡浮現出淡綠色的紋路,正是建木對於他們這些高級妖族留下的印記。這些天來,她試過無數方法剝離印記,卻始終無法徹底清除——就像老樹樁上的年輪,早已刻入靈脈深處。每當看到街上遊蕩的失控妖族,她總能想到自己是否同樣會被建木氣息控製,心頭便如壓著巨石。
東北方突然爆發出刺目的墨色光華,“安”字虛影再次在夜空亮起,隻是這次的光芒中已帶著明顯的血色。梧桐握緊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看著葉逸辰的暗影劍光穿過妖群,終於與那道搖搖欲墜的詩光彙合。
鳳皇在她肩頭不安地輕啄,遠處的鑼鼓聲突然變得急促,八座仙山的虛影在灰霧中愈發清晰。青衫女子望著結界外混亂的街道,突然將一枚梧桐葉符籙貼在門楣上:“守住這裡,等我回來。”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她轉身衝上二樓,推開閣樓天窗。夜風裹挾著血腥味撲麵而來,讓她看清了滬市全貌——整座城市的妖氣正順著街道、河流、地鐵線路,朝著東北方的戲台彙聚,在地麵勾勒出一個巨大的血色陣圖。而杜甫所在的位置,恰好是陣圖中心最薄弱,也最關鍵的節點。
掌心的梧桐葉符籙泛起微光,建木印記帶來的刺痛讓她額頭滲出細汗。但此刻她眼中已無半分猶豫,鳳皇在天窗上發出清亮的鳴叫,尾羽的三色光芒穿透茶肆結界,化作一道纖細的光帶,朝著詩光與劍光交織的方向延伸而去。
葉逸辰的逸雲劍光正與杜甫的墨色詩劍在妖群中交彙。銀白色劍絲纏住撲向詩聖的狐妖黑火,墨色詩行則化作屏障護住劍靈側翼,兩種截然不同的力量竟在煞靈黑霧中形成奇妙的共振。杜甫鬢角銀絲雖仍在增加,但被妖群壓製的身形終於穩住,詩劍上的“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字跡重新亮起金光。
“多謝援手。”杜甫朗聲道,詩劍橫掃劈開迎麵而來的蝙蝠妖,“此陣以戲台為眼,需先破煞音!”
葉逸辰未發一語,逸雲身形突然分化出數道殘影,銀色劍光如暴雨般射向空中盤旋的飛鳥妖。那些被煞音操控的飛鳥翅膀紛紛被劍氣洞穿,墜落時發出淒厲的尖嘯,原本與戲台鑼鼓相合的拍翅聲頓時潰散。東北方傳來一聲悶響,灰霧中骷髏虛影的頭顱竟微微晃動。
就在這時,梧桐指尖的梧桐葉符籙突然發燙。她低頭看去,掌心的淡綠紋路正順著光帶向外蔓延,建木印記竟在借鳳皇的靈力波動蘇醒!更遠處的黃浦江麵,墨色濁流突然翻湧加劇,水下陰影猛地抬起巨首,竟是條鱗甲泛著黑氣的蛟龍,正朝著戲台方向嘶吼。
喜歡山海法師請大家收藏:()山海法師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