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廟後的暗門,潮濕的氣息撲麵而來,混雜著泥土與水草的腥氣。暗渠不寬,僅容一人側身而行,頭頂的磚石縫隙裡滲下細流,滴在林野的脖頸上,涼得像冰。他攥緊手腕上的草繩,老張頭編的繩結勒得很緊,粗糙的纖維磨著掌心的傷口,疼意讓他不敢放慢腳步。
身後的破廟方向傳來轟然巨響,像是有什麼東西塌了。林野的腳步頓了頓,胸口的令牌突然燙得驚人,震感急促得像要炸開。他想起老張頭抄起鏽劍時的背影,想起功德簿上外公的簽名,喉嚨發緊,隻能咬著牙往前衝。暗渠的儘頭透出微光,水聲越來越響,像是有無數條溪流在前方彙聚。
鑽出暗渠時,黃浦江的腥風迎麵灌來,帶著更濃的焦糊味。渡口的吊橋已經斷了一半,懸在江麵上晃悠,木板在風裡發出吱呀的哀鳴。江麵上的綠光更盛了,建木的根須在水裡翻湧,像無數條扭動的巨蛇,偶爾有根須拍擊水麵,濺起的綠珠落在岸邊的礁石上,瞬間腐蝕出青煙。
“林野!”
陳雪的聲音從渡口的棧橋上傳來。她穿著天樞的道袍,墨色的衣擺被風卷得獵獵作響,手裡握著一把銀色的長弓,弓弦上搭著三支箭,箭頭泛著冷光。她的胳膊上劃了道口子,血珠順著袖口往下滴,滴在棧橋的木板上,洇出小小的紅痕。
林野往她那邊跑,剛踏上棧橋,腳下的木板突然斷裂,他踉蹌著抓住欄杆,低頭看見建木的細根正從木板的縫隙裡鑽出來,像無數隻貪婪的手。
“彆碰那些根須!”陳雪朝他喊,抬手一箭射向他腳邊的根須。銀箭穿過根須的瞬間,爆出一團白光,根須像被燒紅的鐵絲般蜷曲起來,冒出刺鼻的白煙。
林野跳上完好的木板,跑到陳雪身邊時,才發現她身後站著十幾個天樞的弟子,大多帶著傷,有人正用符咒往傷口上貼,符咒接觸皮膚的瞬間,騰起淡金色的光霧。
“你怎麼來了?”陳雪的聲音有點啞,她把另一把銀箭塞進林野手裡,“我不是說捏碎了令牌我會去接你嗎?”
“現在情況危機,沒必要為了我浪費掉你這個戰力去接我,我想你會在這,就來找你了。”林野打斷她,把懷裡的保溫飯盒往她手裡塞,“我媽讓我給你帶的餃子,還熱著。”
陳雪愣了一下,低頭看著飯盒上印著的小熊圖案,突然笑了,眼角的傷口因為牽扯而皺了皺。“小時候你媽總說我太瘦,”她打開飯盒,韭菜餡的香氣混著江風漫出來,和符咒的金芒纏在一起,“上次去你家吃餃子,她往我碗裡塞了八個,說吃不完不準走。”
旁邊的小個子弟子吸了吸鼻子,“陳師姐,我也想吃……”
“等打贏了,讓林野媽媽多包點。”陳雪把飯盒遞給他,轉身從背上解下一個長木盒,打開時,裡麵的弓身在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木紋裡隱約有流光轉動,像是盛著一捧日光。“其實那些餃子是速凍水餃。”林野在一旁悄咪咪的說了句。
“這是……”林野的指尖剛觸到弓身,一股暖流突然從指尖湧上來,順著血脈往四肢百骸竄,胸口的令牌震了震,竟和這股暖流呼應起來。他看著弓身上的紋路,突然覺得熟悉得厲害,像是刻在骨子裡的印記。
“射日弓。”陳雪的聲音放得很輕,“先前沒人知道它的能力,隻是初代天樞的首領偶然獲得,隻知道十分強大,便作為天樞的鎮閣之寶流傳下來,後來被天衝盟發現了它的真實情況,隻有大羿的轉世能喚醒它。”她抬手指向江麵上空的仙舟,那裡懸浮著八個光團,金色的光芒穿透雲層,把江麵照得如同白晝,“天衝盟傳來消息,建木長在仙舟上,那些光團……是三足金烏的殘魂,它們在吸收建木的靈力,等完全複蘇……”
她沒說下去,但林野已經懂了。道法課上的古籍記載,上古時期十日並出,大地焦裂,是大羿彎弓射下九日,隻留一日在天。那些被射落的金烏殘魂並未消散,竟藏在仙舟之上,借著建木的靈力重聚。
“所以你給我令牌,不是要接我走。”林野握緊弓身,暖流越來越盛,仿佛有什麼東西在他體內蘇醒,“是要我來拿這把弓。”
陳雪點頭,從懷裡掏出最後一支銀箭,箭羽上刻著繁複的符咒。“天樞的弟子擋不住建木的根須了,妖群越來越多,”她的聲音裡帶著疲憊,卻異常堅定,“隻有射日弓能穿透仙舟的護罩,毀掉那些光團。”
江麵上突然掀起巨浪,一根水桶粗的根須猛地竄起,直撲棧橋。陳雪抬手一箭射去,銀箭在根須上炸開白光,卻隻留下一道淺淺的焦痕。根須帶著腥風砸下來,棧橋劇烈搖晃,小個子弟子沒站穩,驚呼著往江裡墜去。
林野下意識地伸手去抓,指尖觸到弟子手腕的瞬間,體內的暖流突然爆發。他看見自己的掌心泛起淡金色的光,那光芒落在根須上,根須竟像被烈日炙烤般蜷縮起來,發出滋滋的響聲。
“日光……”陳雪的眼睛亮了,“你對日光的親近,是大羿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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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野還沒反應過來,懷裡的外公相框突然發燙,玻璃碴硌著肋骨的地方傳來灼痛感。他低頭一看,照片上外公的令牌正泛著金光,與射日弓的流光漸漸融合。記憶碎片突然湧進腦海——烈日當空的荒原,弓弦震顫的嗡鳴,金烏墜落後的漫天火光……還有外公年輕時的臉,站在天樞的觀星台上,手裡握著的正是這把弓。
“原來外公早就知道了。”林野喃喃道,抬手將銀箭搭在弓上。拉弓的瞬間,他感覺自己與天上的月光、江風、甚至建木的靈力都連在了一起,那些被根須控製的妖物在他感知裡像一團團混沌的黑影,唯有仙舟上的光團,散發著熟悉又危險的灼熱。
“瞄準最大的那個光團!”陳雪喊道,抬手射出一箭,為他擋住襲來的根須,“那是最先複蘇的金烏!”
林野深吸一口氣,左眼突然泛起金光。他看見光團裡蜷縮著一隻三足金烏,羽翼上的火焰正在重燃,尖喙開合間,有灼熱的氣流湧向大地。他想起道法課上說的“十日並出,民不聊生”,想起剛才江裡消失的年輕人,想起老張頭的鏽劍,想起媽媽塞給他的護身符。
弓弦拉到最滿,銀箭的符咒開始發燙。林野鬆開手的瞬間,聽見體內有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像是沉睡千年的血脈終於蘇醒。銀箭拖著金色的光尾衝上夜空,穿透仙舟的護罩時,爆發出刺目的光芒,仿佛有一輪新日在雲端升起。
最大的光團猛地炸開,金色的火焰碎片像流星雨般墜落,砸在建木的根須上,燃起熊熊大火。那些被根須控製的妖物突然停住動作,眼神裡的混沌漸漸散去,三花貓從暗處竄出來,對著林野“喵”了一聲,聲音裡帶著委屈。
江麵上的綠光弱了幾分,建木的根須不再瘋狂生長,隻是在水裡不安地扭動。陳雪癱坐在棧橋上,看著天空中消散的光團,突然笑出聲,眼淚混著血水流下來。
林野握著射日弓,掌心的傷口已經愈合,隻留下淡淡的疤痕。他看向陳雪,發現她手裡還攥著那個保溫飯盒,韭菜餡的香氣還在飄,混著硝煙味,竟讓人覺得安心。
“還有七個。”他說。
陳雪點頭,從懷裡掏出塊新的令牌遞給他,這次她的手沒抖。“天樞的庫房裡還有十二支穿雲箭,”她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們得去取箭。”
林野接過令牌,塞進懷裡,與外公的相框貼在一起。江風還在吹,帶著水汽和煙火氣,遠處的城市裡,隱約有燈光重新亮起,像星星落在了人間。
他想起媽媽說的“等我回來吃餃子”,突然覺得胸口的暖流更盛了。射日弓的木紋裡,日光還在流轉,仿佛在說,彆怕,天亮就好了。
射日弓的餘溫還在掌心流轉,林野望著仙舟上殘存的七個光團,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心口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悸痛。像是有隻無形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臟,猛地往回收縮,眼前的江麵、棧橋、陳雪的身影瞬間開始旋轉,金烏墜落的火光與外公的笑容在混沌中交織成一片刺目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