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看著他,突然笑了。那笑容裡依舊沒有溫度,卻多了一絲玩味,仿佛在看一個固執的孩子。
“隨你們。”他轉過身,重新望向江麵,聲音裡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漠然,“但彆來煩我。”
說完,他便不再說話,像一尊冰冷的雕像,佇立在棧橋邊緣,任由江風卷起他的衣角,一動不動。
齊樂和陳雪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凝重。
情況比想象中更棘手。
這個占據了林野身體的大羿,心思難測,力量深不可測,還對金烏有著一種近乎病態的“耐心”。他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動手,也不知道他所謂的“有意思”到底意味著什麼。
但他們知道,不能再等了。
齊樂低頭看了一眼懷裡的《山海經》,指尖輕輕拂過書頁上大羿的圖畫,心裡默默想道:林野,不管你還在不在,我們都會想辦法。
至少,在金烏真正成長起來之前,他們必須做點什麼。
江風依舊呼嘯,帶著江水的潮氣和一絲若有若無的灼熱。棧橋上,三個人影沉默地對峙著,而遠處的天空與江麵之下,兩股更龐大的力量正在悄然醞釀,一場更大的風暴,已然箭在弦上。
江風裹挾著越來越濃重的腥氣,日複一日地拍打在棧橋上。五天,整整五天,齊樂和陳雪幾乎是寸步不離地守在“林野”身邊,神經像拉滿的弓弦,時刻緊繃著。
這五天裡,世界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生著異變。仙舟如同懸浮的島嶼,載著那株不斷瘋長的建木,緩緩駛入了滬市的上空。曾經繁華的都市天際線,如今被盤根錯節的蒼綠枝乾切割得支離破碎,建木的根係如同貪婪的巨蟒,從仙舟底部垂落,在半空中交織成網,不斷向下延伸。
齊樂不止一次看到,那些深褐色的根係末端會滲出粘稠的汁液,每當觸碰到下方聚集的妖群,就會像吸管般猛地收緊。被纏繞的妖物發出淒厲的嘶吼,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癟下去,最後化作一縷黑煙消散,而那些根係則會泛起一層詭異的紅光,順著枝乾向上蔓延,最終彙入建木頂端那團越來越盛的金色光暈——那是三足金烏的精魄所在,每一次吸收妖群的生命力,那光暈就會亮上一分,連帶著江麵上空的空氣都灼熱幾分。
“它在養著那些金烏。”陳雪靠在棧橋的欄杆上,右臂的傷口已經結痂,但臉色依舊蒼白。她望著仙舟的方向,聲音裡帶著壓抑的怒火,“用無數妖物的命,喂飽那些災星。”
齊樂緊了緊懷裡的《山海經》,書頁上的符文始終在微弱閃爍,像是在預警著什麼。這五天裡,“林野”就那樣一動不動地站在棧橋邊緣,像一尊被江風浸透的雕像。幽綠的眼眸裡看不出任何情緒,偶爾會抬眼望向建木頂端的金烏精魄,嘴角勾起一抹讓人心頭發寒的弧度。
齊樂嘗試過呼喚,嘗試過用《山海經》的力量試探,甚至偷偷用了書中記載的安神符咒,可對方始終無動於衷。那具身體裡,屬於林野的氣息越來越微弱,微弱到幾乎要被大羿那股陰冷的氣息徹底吞噬。
可齊樂總有種直覺——不對勁。
不是大羿的不對勁,而是這過分的平靜本身就不對勁。林野那種哪怕疼得發抖也要攥緊拳頭的性子,真的會就那樣徹底妥協嗎?就像燒紅的鐵突然被澆滅,總該有餘燼暗藏,隻待一陣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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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守著這絲不知來源的直覺,像守著寒夜裡的一點火星。陳雪負責警戒,他則抱著《山海經》,一遍遍翻看關於大羿、關於金烏、關於建木的記載,指尖在泛黃的書頁上劃過,試圖找到哪怕一絲破局的線索。
第六天清晨,天邊剛泛起魚肚白,異變陡生。
先是建木頂端的金烏精魄突然爆發出一陣刺眼的光芒,緊接著,一聲尖銳到幾乎要撕裂耳膜的啼鳴從光暈中傳出,震得整個江麵都泛起了漣漪。那些垂落的根係瘋狂地扭動起來,末端的汁液分泌得更加旺盛,下方的妖群像是受到了某種感召,開始不計代價地朝著仙舟衝撞,甘願成為養料。
齊樂和陳雪同時站起身,警惕地望向仙舟。
就在這時,仙舟後方那片黑壓壓的妖群裡,突然毫無征兆地燃起了一片巨大的火海。
那火不同於金烏的灼熱,帶著一種清亮的、仿佛能焚儘萬物的純粹。火焰以燎原之勢蔓延開來,所過之處,那些凶戾的妖物瞬間被燒成灰燼,連一絲黑煙都沒留下。火海中隱約能看到一道巨大的、覆蓋著金色羽毛的身影在盤旋,尾羽掃過之處,火焰更盛,硬生生在妖群中撕開了一道缺口。
“是鳳皇!”齊樂的瞳孔驟然收縮,心臟猛地一跳。
他認得那火焰,認得那氣息。是跟著梧桐一起進入妖群的鳳皇!
這些天,他一直擔心著建木吞噬的時候會不會將梧桐也吞噬了,卻沒想到,鳳皇竟然會直接爆發。
更讓他心頭劇震的是,當那片火海亮起的瞬間,他懷裡的《山海經》突然劇烈地顫動起來,書頁嘩啦啦自動翻到某一頁,上麵赫然是關於鳳皇的記載,配圖中的神鳥沐浴在火焰中,與遠處火海裡的身影完美重合。一股久違的、溫暖而磅礴的力量順著書頁湧入他的四肢百骸,驅散了連日來的疲憊與壓抑。
就是這個!
齊樂猛地抬頭,望著那片在妖群中熊熊燃燒的火海,心中湧起一個念頭——他等的,就是這片火!
幾乎在鳳皇之火燃起的同一時間,一直靜立不動的“林野”突然動了。
他緩緩轉過身,幽綠的眼眸第一次離開了建木頂端的金烏精魄,望向那片火海的方向。原本毫無波瀾的眼底,此刻竟泛起了一絲極淡的波動,像是平靜的湖麵被投入了一顆石子。
“嗬……”一聲低沉的嗤笑從他喉嚨裡滾出,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沒想到,還有漏網之魚。”
話音未落,他邁開腳步,朝著棧橋的另一端走去。步伐不快,卻帶著一種不容阻擋的氣勢,每一步落下,棧橋的木板都發出輕微的“吱呀”聲,仿佛承載著千鈞之力。
齊樂和陳雪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訝與警惕。
陳雪握緊了腰間的短刀,低聲道:“他要乾什麼?”
齊樂沒有回答,隻是緊緊將《山海經》收進了身體之中,跟上了“林野”的腳步。他能感覺到,隨著“林野”的移動,空氣中那股陰冷的氣息開始變得不穩定,像是被鳳皇的火焰驚擾了。
而在“林野”的識海深處,那片衰敗的土地上,原本沉寂的水潭突然泛起了一圈微弱的漣漪。渾濁的水麵下,一點幾乎要熄滅的金光,在感受到某種熟悉的暖意後,竟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
就像風中殘燭,在遙遠火光的映照下,重新燃起了一絲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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