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水裹挾著泥沙奔湧向東,決口處裸露的堤壩斷麵像一道猙獰的傷口。李辰浩站在高處,望著下麵蟻群般忙碌的災民,心中百感交集。十日之前,這裡還是哀鴻遍野;如今,十萬災民在他的組織下,竟成了築堤大軍。
"李大人,第三"作"的土方已經達標了!"一個黝黑精瘦的漢子跑來報告,正是被推選為"作頭"的老漁夫趙大。
李辰浩點點頭:"按冊子上的配方,今日可以開始澆築那段基礎了。"
這是李辰浩想出的新法子——將災民以百戶為一"作",設"作頭"管理,分段承包堤壩工程。每完成一段,當場發放糧米作為工錢。此法一出,災民熱情高漲,工程進度竟比官辦快了數倍。
"大人,窯廠那邊出了點問題。"王虎匆匆趕來,壓低聲音,"賈世仁的餘黨煽動幾個老窯工,說咱們的水泥是"妖法",昨晚偷偷往熟料裡摻沙子。"
李辰浩眉頭一皺:"損失多少?"
"兩窯廢了,耽誤今日的澆築。"
"帶我去看看。"
窯廠設在決口上遊三裡處,十座新砌的窯爐日夜不停地冒著青煙。李辰浩走近時,一群災民正圍著一個白發老者爭吵。
"魯師傅的方子怎會是妖法?俺家房子就是用這"神泥"補的,大水都衝不垮!"
"就是!那些狗官才用妖法!好端端的堤壩說炸就炸!"
被圍在中間的老窯工麵紅耳赤:"老夫燒了一輩子窯,從沒見過這等古怪配方!黏土不黏土,石灰不石灰的..."
李辰浩分開人群:"諸位靜一靜。"他轉向老窯工,"老師傅貴姓?"
老窯工見是官員,勉強行了個禮:"小老兒姓孫,在官窯乾了三十八年。"
"孫師傅覺得這配方有何不妥?"
孫老漢支吾道:"按祖傳法子,修堤得用糯米灰漿,這...這粉末子兌水就能凝固,不合常理..."
李辰浩不慌不忙,從懷中掏出魯大山的配方冊子:"孫師傅請看,這方子用煆燒黏土代替部分石灰,加入石膏調節凝固時間,都是實實在在的礦物,哪來的妖法?"
孫老漢接過冊子,眯著眼看了半天,突然渾身一震:"這...這是..."
"怎麼了?"李辰浩警覺起來。
"這筆記...像是魯老弟的手筆!"孫老漢激動起來,"二十年前工部有個姓魯的匠作,整天鼓搗這些新奇玩意兒,後來辭官不見了...他還活著?"
李辰浩神色黯然:"魯師傅半月前被賈世仁害死了。這配方是他畢生心血,臨終托付於我。"
孫老漢聞言,撲通跪地,老淚縱橫:"魯老弟啊!當年是老夫糊塗,跟著眾人笑話你...沒想到..."他突然轉向其他窯工,"都給我聽好了!這方子是魯老弟的絕學,誰再敢說三道四,老夫第一個不答應!"
一場風波就此平息。李辰浩趁機宣布:"從今日起,每"作"選派兩人學燒窯技術,日後回鄉也能用這法子蓋房修路。"
災民們歡呼雀躍,幾個年輕人當即被推舉出來。李辰浩心中暗喜——這不僅是治河,更是在播撒技術革新的種子。
回到堤上,澆築已熱火朝天地開始了。災民們將水泥、沙石按比例混合,倒入木製模具中。李辰浩親自示範如何振搗密實,又教他們在表麵覆蓋濕草簾養護。
"大人,這真的比糯米灰漿結實?"趙大忍不住問。
李辰浩笑道:"待明日拆模,你親自試試便知。"
正說著,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騷動。隻見一隊官兵押著十幾輛大車緩緩駛來,車上堆滿麻袋。
"是河道衙門的車!"王虎低聲道,"帶頭的是副總河周昌,賈世仁的心腹!"
李辰浩整了整衣冠,迎上前去。周昌是個滿臉橫肉的胖子,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地打量工地,眼中滿是輕蔑。
"李大人好手段啊。"周昌陰陽怪氣地說,"未經衙門許可,就擅自征調民夫改河道?"
李辰浩不卑不亢:"周大人言重了。災民自願以工代賑,本官隻是提供技術指導。至於改河道..."他指了指遠處殘破的舊堤,"那是黃河自己改的道,下官不過順勢而為。"
周昌冷哼一聲:"巧舌如簧!本官奉總督府令,特來"協助"築堤。"他一揮手,"把糯米灰漿卸下來!按朝廷規製,黃河堤必須用糯米灰漿修築!"
官兵們開始卸車,一袋袋上等糯米被搬下來。災民們麵麵相覷——這些糯米足夠萬人吃半月,如今卻要拿來和泥?
李辰浩心知這是賈世仁的毒計——若用糯米灰漿,工程至少拖到汛期,屆時新堤未成,舊堤已毀,十萬災民再遭滅頂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