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山巔的祭壇上，九麵銅鼓環繞著一塊未經雕琢的青玉原石。李辰浩解下佩劍，身著素袍立於石前，對麵是同樣卸去武裝的苗王吳八月。山風獵獵，吹動兩人的衣袍，也吹散了連日來的血腥氣息。
"李大人真敢孤身上山。"吳八月撫摸著臉上那道從額角延伸到下巴的傷疤——那是三日前攻城時被火銃所傷，"不怕我設的是鴻門宴？"
李辰浩平靜地指向山下：貴陽城方向炊煙嫋嫋，苗寨中也升起平安火。雙方婦孺已開始在官兵監督下互換俘虜。"大王若想再戰，不會放還漢人婦孺。"
吳八月仰天大笑，忽然抽出腰間銀刀，在自己左掌劃開一道血口。鮮血滴入祭壇上的牛角杯中，將米酒染成淡紅色。
"漢官可敢飲此血酒？"
李辰浩毫不猶豫地接過銀刀，在自己掌心同樣一劃。兩股血流在酒中交融，化作詭異的紫紅色。當他舉杯欲飲時，韋銀花突然上前按住他的手腕：
"大人且慢！血酒盟誓非同小可。按古禮，飲者需道出三樁隱秘，天地為證。"
山巔頓時寂靜。李辰浩知道，這是苗人最莊重的"剖心盟"，說謊者將遭萬蠱噬心。他緩緩放下牛角杯：
"我所求者，不過苗漢和睦。若大王肯交出毒銀配方，朝廷願赦免所有歸順苗寨。"
吳八月眼中精光一閃："李大人好算計。但我要的不隻是赦免——"他指向遠處連綿的苗寨，"漢官不得再踏入苗寨十裡內，各寨自理訟獄，朝廷歲賜鹽鐵。"
李辰浩早有準備。他從懷中取出一卷黃絹："皇上已準《苗疆自治六條》，各寨可推"理老"自決糾紛，朝廷隻設通判監督。"又取出一把小巧銀鑰匙，"這是貴陽鹽倉鑰匙，今日起交由各寨共管。"
苗王接過黃絹細看，突然冷笑："為何不提梅花銀？"
"因為毒銀必須絕跡。"李辰浩直視苗王眼睛，"不僅是配方，所有知曉此術的匠人都需登記在冊。"
"若我不答應呢？"
李辰浩輕拍身旁的青玉石："那就玉石俱焚。山下三千健銳營已備好火龍藥，足以讓整座月亮山化為火海。"他語氣轉緩，"但若大王應允，我可奏請朝廷賜封世襲宣慰使，永鎮苗疆。"
山風卷起落葉，在祭壇周圍盤旋。吳八月突然轉身，用苗語急速與幾位寨老商議。爭論聲越來越激烈，直到一位白發蒼蒼的理老顫巍巍走到青玉石前，掏出把鏽跡斑斑的銅刀，在自己掌心也劃了一刀。
"老朽活了一百二十歲，曆經三朝。"老理老的血滴入牛角杯，"今日這血酒，算我一份。"
有了德高望重的理老背書，其他寨老紛紛上前割掌滴血。李辰浩知道，這是苗人表示共同承擔責任的方式。當十二位寨老的血都融入酒中，吳八月終於點頭：
"毒銀配方可以交，但有個條件——"他指向李辰浩腰間，"我要魯大山的那半塊銀符。"
李辰浩心頭一震。這銀符是魯大山臨終所贈，關乎豫東地宮的秘密。但眼下和平在即..."可以，但大王需告知此符來曆。"
吳八月仰天大笑："李大人果然不知？這銀符本是睿親王給我父親的信物，魯大山偷走它，才引來殺身之禍！"
魯大山偷的？李辰浩突然想起豫東地宮中那些奇怪的銀錠。難道魯大山當年潛入地宮，是為了...
"成交。"李辰浩解下銀符放在青玉石上，"但我要所有參與毒銀製作的匠人名冊。"
吳八月拍拍手，兩名苗兵抬上個雕花木箱。箱中整齊排列著十二卷竹簡，每卷都綁著不同顏色的絲繩。
"毒銀十二方，每方對應不同用途。"吳八月取出一卷係著紅繩的竹簡，"這是解藥配方，算我附贈。"
李辰浩接過竹簡，當場驗看。上麵詳細記載著用七種草藥中和銀毒的方法，與魯大山筆記中的片段吻合。他鄭重收起竹簡，將牛角杯高舉過頂：
"皇天在上，後土在下，今日李辰浩與苗疆各部立約：漢不入苗，苗不入漢，永息乾戈！"
"永息乾戈！"眾人齊聲呼應。
血酒入喉，腥甜中帶著灼燒感。李辰浩放下杯子，心中卻升起新的疑惑。魯大山為何要冒險偷走銀符？這半塊銀片與豫東地宮有何關聯？
"時辰到，立碑！"韋銀花的高喊打斷了李辰浩的思緒。
十二名壯漢抬起青玉石，安放在事先挖好的碑坑中。李辰浩與吳八月各自執鐵鑿，在石上刻下第一道痕跡。隨著"叮叮當當"的敲擊聲，石碑漸漸成形：正麵刻漢文"漢苗永睦"，背麵刻苗文"兄弟之盟"。
最奇特的是碑底暗藏機關——李辰浩親手將盟約正本與毒銀配方鎖入銅匣，埋入碑下三尺。匣上設有雙鎖，需漢苗雙方持鑰匙同時開啟。
"此碑為證。"李辰浩朗聲道，"若漢官欺苗，苗可掘碑示眾；若苗人背約，漢亦可毀碑宣戰！"
儀式結束下山時，王虎不解地問："大人，真要把毒銀配方埋了？萬一..."
"那是抄本。"李辰浩從袖中取出真正的配方，"真的已經八百裡加急送京了。"他回頭看了眼山巔的石碑，輕聲道，"何況，那碑下埋的不僅是盟約..."
還有魯大山死亡的真相，以及豫東地宮的秘密。這些暫時不能揭開，但終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當夜，李辰浩在貴陽官署仔細研究苗王給的解藥配方。其中一味"鬼哭藤"引起他的注意——這恰是魯大山臨終前反複念叨的藥材。他翻開從毒蟲窟繳獲的《蠱經》，在最後一頁發現段模糊記載：
"銀毒入髓，唯鬼哭藤汁合銀符粉可解..."
李辰浩猛地站起。魯大山的半塊銀符！難道他早就知道解毒方法，卻來不及...
"大人！"王虎慌張闖入，"剛收到消息，張廷玉已被革職查辦！但...但他在府中自儘了！"
李辰浩手中的竹簡啪嗒落地。張廷玉一死，豫東地宮的秘密就斷了線索。除非...
他急速展開苗疆地圖，目光鎖定在月亮山與豫東地宮的連線上。若真如吳八月所言，銀符是睿親王給苗王的信物，那麼兩地之間必有聯係。而這聯係，很可能就藏在魯大山留下的《水火既濟》下冊中！
"備馬！"李辰浩抓起披風，"去月亮山銀泉！韋銀花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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