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公寓的浴室鏡子上凝結著水霧。七月用手指劃開一片清晰，鏡中的女人右眼是普通的棕褐色，左眼卻像是褪了色的翡翠，灰綠中泛著不自然的金屬光澤。她輕輕觸碰左眼下方的皮膚，那裡有一條幾乎不可見的縫合線——三天前從虹膜後麵取出的微型投影儀，此刻正泡在洗手台上的酒精杯裡。
客廳傳來瓷器碰撞的聲響。七月披上浴袍走出去，看見李妍的克隆體正在泡茶。這個自稱t11252的女孩隻有十六歲，卻有著四十歲般沉穩的眼神。她將三塊方糖放進七月那杯茶裡，動作與死去的李妍如出一轍。
"記憶移植完成度92。"女孩遞過茶杯，聲音像電子合成音般平板，"蘇曼女士在最後階段出現了排異反應。"
七月抿了一口過甜的茶水。窗外的梧桐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恍惚間她看見程遠站在樹下抽煙的背影。這個幻覺持續了不到一秒，卻讓她的左眼突然刺痛起來——殘留的納米機器人仍在試圖修複被刪除的記憶。
"你的左眼現在是個定時炸彈。"女孩突然說，"那些納米機器人接收不到蘇曼的信號，會開始自動執行最後指令。"她解開衣領，露出鎖骨下方的條形碼，"我們體內都有這個程序：當記憶移植失敗，就啟動自我銷毀。"
七月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邊緣。程遠的日記就放在茶幾上，翻到最後一頁可以看到他潦草寫下的"找到母親"，但前麵幾頁都被撕掉了。她曾以為這是指蘇曼，直到在河底見到那個自稱t0000的女人。
"真正的蘇曼已經死了。"女孩遞來一張老照片，上麵是年輕的程淵摟著兩個女人，三人站在實驗室門口，"左邊是蘇曼，右邊是林微——你名義上的母親，實際是代孕者。"
照片背麵印著日期：1987年10月31日。七月突然想起在密室看到的監控錄像，程淵說她和弟弟不是雙胞胎，而是同一天出生的兩個實驗體。但此刻照片上蘇曼微微隆起的小腹，與林微平坦的腹部形成鮮明對比。
"蘇曼確實懷孕了。"女孩的聲音忽然變得鮮活，像是切換了人格，"但她生下的孩子不是程遠。"
茶杯從七月手中滑落，在木地板上摔得粉碎。她彎腰去撿，鋒利的瓷片割破指尖。血珠滴在地板上，竟泛著詭異的熒光綠色。
"你的造血乾細胞已經被改造了。"女孩蹲下來與她平視，"程遠給你注射的不是解毒劑，是催化劑。他在加速納米機器人的變異。"
七月的太陽穴突突跳動。一段被封鎖的記憶強行破土而出：教堂裡，程遠將針劑刺入她脖頸時，嘴唇擦過她的耳垂說了三個字。當時她以為是"原諒我"，現在才聽清是"變成我"。
窗外突然傳來汽車急刹的聲音。女孩迅速拉上窗簾，從背包裡取出一個金屬盒："程遠的心臟芯片，我偷出來的。"盒子裡躺著半片染血的電子元件，上麵刻著c.y.兩個字母，"這不是密碼載體，是記憶存儲器。"
七月接過芯片的瞬間，左眼的疼痛突然加劇。視野裡閃過無數碎片般的畫麵：
程遠在實驗室裡抱著嬰兒時期的她哼唱搖籃曲；
少年程遠偷偷給她塞巧克力；
成年後的程遠跪在雨夜裡，對著墓碑說"這次一定能救你"......
"這些......"七月按住劇痛的左眼，"不是我的記憶。"
"是程遠的。"女孩指向芯片，"他把自己關於你的記憶都備份在這裡。蘇曼需要這些數據來完成意識轉移。"她突然咳嗽起來，嘴角滲出熒綠色的液體，"我們時間不多了，蘇曼的備用克隆體已經出動。"
七月將芯片貼在左眼前。當虹膜掃描到c.y.兩個字母時，一組全息投影自動展開。畫麵上是程遠坐在電腦前錄製影像，背景顯示日期是三個月前。
"七月，如果你看到這個，說明我再次失敗了。"影像裡的程遠憔悴得不成人形，"蘇曼不是我的母親，她是你的基因提供者之一。真正的實驗目的是創造完美容器，承載她女兒——真正的林小諾的意識。"
畫麵切換到醫院監控錄像，顯示蘇曼抱著一個女嬰衝出火場，而程淵搶出的是另一個嬰兒。字幕顯示：1987年11月23日，第一次意識轉移實驗。
"林小諾死於空難是謊言。"程遠的聲音繼續道，"她的意識被數字化了，蘇曼這三十年一直在尋找合適的容器。"他舉起一個培養艙照片，裡麵漂浮著與七月一模一樣的軀體，"你是第七個接近成功的實驗體，因為......"
影像突然中斷。女孩猛地將七月撲倒在地，幾乎同時，子彈穿透玻璃擊中他們剛才所在的位置。
"他們來了！"女孩拽著七月衝向防火梯，"芯片裡有坐標，去找那個孩子！"
七月在槍聲中翻滾下樓，右腿被鐵梯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奇怪的是沒有血流出來，隻有熒綠色的液體在傷口處蠕動。身後傳來女孩的慘叫，接著是重物墜地的悶響。
巷子裡的積水沒過腳踝。七月拖著傷腿狂奔，左眼不斷閃現新的路線圖——這是芯片激活的導航功能。轉過三個街角後，她撞進一家不起眼的糕點店，櫃台上方掛著1987年的老式日曆。
"歡迎回家，七月。"櫃台後的老婦人抬起頭，右眼是同樣的灰綠色，"我做了你最喜歡的栗子蛋糕。"
冷藏櫃的玻璃映出七月驚恐的臉。這個自稱是她"母親"的女人，脖子上赫然紋著t0000的條形碼，而糕點店後門站著六個持槍的t係列克隆體。
"彆怕，很快就不疼了。"老婦人溫柔地撫摸她的左眼，"小諾等這一天已經三十年了。"
七月突然想起程遠日記裡被撕掉的那幾頁。她曾以為記載著什麼秘密，現在才明白——那是程遠每次輪回後寫下的同一句話："不要相信栗子蛋糕的味道。"
老婦人的手已經按上了她的左眼。在意識消失前的最後一秒，七月嘗到了舌尖泛起的甜膩滋味——和公寓裡那杯放了三次方糖的茶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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