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擋風玻璃照在方向盤上，七月握著程遠的舊皮箱，指節泛白。轎車在郊區公路上顛簸，腹部的傷口不斷滲出熒光液體，將座椅染成詭異的綠色。後視鏡裡，她的右眼已經完全變成了程遠的深褐色，而左眼的灰綠正在褪去，像退潮般露出底下陌生的虹膜紋路。
導航指向城北一座廢棄教堂，這是李妍給的地址。七月踩下油門時，左眼突然傳來鑽心的疼痛。視野裡閃過一個陌生房間的畫麵：程遠被綁在椅子上，太陽穴連著電極，而蘇曼拿著注射器對他說"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
疼痛消退後，七月發現車子已經偏離路線，停在一片陌生的墓園前。鐵門上的鏽跡拚湊出"慈安"兩個字，鎖鏈卻是嶄新的。她鬼使神差地下車，腹部的傷口隨著動作撕裂得更大了，但流出的不再是熒光液，而是鮮紅的血。
墓園深處有座無碑的白色墳墓，泥土看起來剛被翻動過。七月跪下來用手挖掘，指甲縫很快塞滿潮濕的土壤。當指尖碰到堅硬物體時，左眼又開始劇痛——這次浮現的畫麵是年輕的程遠在深夜埋下這個金屬盒，身旁站著穿白大褂的林微。
盒子打開後，裡麵隻有一支老式注射器和三管藥劑。七月拿起貼著"林七月"標簽的那管，裡麵懸浮著銀色微粒。盒子底部刻著一行小字：當你的眼睛完全變成他的顏色時，注射這個。
右眼突然一陣刺痛。七月捂住眼睛，等視線恢複時，發現墓碑旁的泥土裡露出半張照片。那是嬰兒時期的程遠和她在培養艙裡的合影，背麵寫著日期：1987年12月25日。照片邊緣有半個指紋，指紋中心是個微小的星形疤痕——和她自己右手拇指上的一模一樣。
注射器刺入頸動脈的瞬間，七月看到自己的血管在皮膚下亮起銀光。藥劑像液態金屬般流遍全身，最後全部湧向左眼。劇痛中，她聽見一個聲音在腦海裡說："歡迎回家，妹妹。"
這不是幻覺。左眼的虹膜像投影儀般在墓地上空展開全息影像：程遠穿著病號服坐在床邊，背景是某個醫院的隔離病房。
"七月，當你看到這個，說明我的計劃成功了。"影像裡的程遠咳嗽著，手背上的針眼泛著青紫，"蘇曼以為她在利用我們，實際上父親早就修改了實驗方案。"他舉起一張基因圖譜，上麵用紅筆圈出兩個標記："你和我的基因裡藏著鑰匙和鎖，隻有當我們真正相愛時，抗性基因才會激活。"
影像切換到一個隱秘實驗室，林微正在給兩個嬰兒注射藥劑。七月震驚地發現，其中一個護士打扮的女人，赫然是年輕時的李妍。
"李妍是母親最信任的助手。"程遠的聲音繼續道，"父親死後，是她偷偷把我們分開撫養。我被蘇曼帶走作為人質，而你被藏在普通孤兒院。"
墓地突然刮起大風。七月抱緊雙臂，看著影像裡的程遠拿出一枚戒指——和她脖子上掛的那枚藍寶石戒指一模一樣。
"這不是普通的首飾。"他將戒指拆開，露出裡麵的微型芯片，"母親在最後一刻把她的記憶儲存在這裡麵。要讀取它，需要你的虹膜和我的......"
影像突然中斷。七月左眼的疼痛達到頂峰，她蜷縮在墓碑旁，感到有什麼堅硬的東西從淚腺滑出。落在掌心的是顆米粒大小的金屬球，表麵刻著c.y.兩個字母。
墓碑後的樹叢傳來腳步聲。七月下意識握緊金屬球，看到李妍跌跌撞撞地走來，白大褂上滿是血跡。她懷裡抱著那個保溫箱，裡麵的胚胎已經長大了不少，此刻正通過透明罩子好奇地打量著世界。
"他們找到醫院了。"李妍喘息著跪倒在地，"蘇曼的克隆體部隊......全都出動了......"她掀開保溫箱的蓋子，露出胚胎手腕上的監測儀——上麵的數字正在飛速上升，"他的生長速度是正常人類的二十倍。"
七月顫抖的手撫過保溫箱。胚胎突然抓住她的手指，力道大得驚人。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眼睛和現在的七月一模一樣——右眼深褐，左眼灰綠。
"程遠用自己的乾細胞重構了他的基因。"李妍從口袋裡抽出一支針劑，"但蘇曼的納米機器人已經汙染了培養液。如果不立即注射阻斷劑......"
七月接過針劑，突然愣住。標簽上寫著"僅限t0000使用"。她猛地抬頭看向李妍："這孩子是......"
"程遠的克隆體，也是你的。"李妍的聲音輕得像歎息，"用你們去年冷凍的配子培育的。程遠給它編號t0000，代表新的開始。"
針劑刺入胚胎臍帶的瞬間，整個保溫箱劇烈震動起來。七月驚恐地看著那個小生命痛苦抽搐，皮膚下的熒光瘋狂遊走。就在她準備打開箱蓋時，胚胎突然睜大了眼睛——那雙異色瞳孔裡，浮現出七月無比熟悉的眼神。
"七月......"胚胎的嘴唇蠕動著，發出程遠的聲音，"記住......虹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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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溫箱的警報器尖嘯起來。李妍一把推開七月："小心！"下一秒，箱體爆炸產生的衝擊波將兩人掀飛。七月撞在墓碑上，後腦勺滲出的血染紅了白色大理石。
模糊的視線裡，她看見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從爆炸煙霧中走出。他渾身赤裸，皮膚上殘留著熒光紋路，右手小指不自然地彎曲著。更可怕的是，他脖子上已經浮現出條形碼——不是t0000，而是t1123。
"姐姐。"男孩歪著頭看她，聲音是詭異的童聲與電子音的混合體，"我回來了。"
七月的左眼在這時完全變成了深褐色。兩顆同樣顏色的眼睛同時流淚時，金屬球突然在掌心激活。全息投影交織出一幅完整的基因圖譜，顯示她和程遠共享一組獨特的序列——這組序列在男孩身上發生了可怕的變異。
"你不是程遠......"七月掙紮著後退，"你是......1123......"
男孩笑了，露出不屬於兒童的尖銳牙齒："我是所有失敗品的集合體。"他的手指突然伸長，像金屬刺般紮向七月的左眼，"蘇曼阿姨說，需要你的眼睛來完成進化。"
槍聲響起。男孩的右肩炸開一團血花，他發出不似人類的尖叫。李妍舉著冒煙的手槍衝過來，拽起七月就跑："那是意識集合體！蘇曼把所有克隆體的記憶都上傳到了它體內！"
墓園鐵門在他們麵前自動閉合。轉身時，七月看見男孩已經懸浮在空中，皮膚完全變成了金屬色。他的身後，上百座墳墓同時裂開，爬出一個個殘缺不全的克隆體——有酷似程遠的成年男性，也有像七月的小女孩，更多的是畸形的融合體。
"虹膜......"李妍塞給七月一把車鑰匙，"程遠說密碼在你眼睛裡！"
七月被推進駕駛座時，最後看了一眼後視鏡。那個自稱1123的男孩正將手插入李妍的胸膛，而她的血在陽光下呈現出詭異的銀白色。更遠處，無數克隆體像潮水般湧來，最前排的幾個已經長出了和她一模一樣的異色瞳孔。
車子撞開墓園鐵門衝上公路。七月的左眼不斷流血，但視線卻異常清晰——路牌、樹木、雲朵，所有東西上都浮現出微小的條形碼。後座傳來響動，她驚恐地回頭，看見那個保溫箱裡的男孩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車上。
"不用怕。"男孩的聲音突然變得溫和，眼神也恢複了人類的光彩，"我是程遠留在程序裡的保護機製。"他的身體開始透明化，"蘇曼快要找到你了，但記住，真正的密碼不是藏在眼睛裡......"
話音未落，一輛卡車從側麵撞來。七月在天旋地轉中看到男孩化為光點消散，而卡車司機脖子上，t1124的條形碼一閃而過。
安全氣囊爆開的瞬間，七月想起了程遠常說的話："痛苦是密碼。"她摸索著找到掉落的金屬球，毫不猶豫地按進了左眼的傷口。
想象中的劇痛沒有到來。相反，一種奇異的平靜籠罩了她。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刻，七月看到自己的記憶如電影般在眼前展開——但不是她以為的那些記憶，而是程遠的。從他五歲第一次在實驗室見到她，到二十五歲決定啟動最終計劃，三十年的記憶如洪水般衝刷著她的意識。
最震撼的片段出現在最後：二十年前的空難現場，程遠從燃燒的飛機殘骸裡抱出兩個嬰兒。他將其中一個交給李妍，另一個卻偷偷藏進了自己的衣服裡。鏡頭拉近時，七月看清了那個嬰兒手腕上的標簽：不是t1124，而是兩個手寫的小字：七月。
卡車司機拖出昏迷的七月時，她左眼的虹膜正逐漸恢複成原本的灰綠色。而遠在城郊實驗室裡，數百個培養艙同時亮起紅燈。標簽顯示這些艙體裡培養的都是同一個人：t0000，但監控畫麵裡漂浮著的，分明是程遠成年後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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