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這世上,可有挖自己江山牆角,去給泥腿子蓋房子的反賊?”
慶帝的眼睛依舊閉著,聲音略顯低沉。
李全眼觀鼻鼻觀心,小心翼翼地回道:“陛下,老奴不懂什麼江山社稷。”
“老奴隻知道,拴著鏈子的狗,瞧見生人會叫,但瞧見豺狼,多半是夾著尾巴的。”
“可要是自家養的獵犬,吃飽了肉,見了豺狼,那是真會上去拚命的。”
慶帝猛地睜開雙眼,眼中精光一閃。
好一個吃飽了肉的獵犬!
他盯著那份密報上“百姓歸心,萬民稱頌”八個字,仿佛看到了無數張挺直了腰杆的臉。
那些臉,在麵對大蒙鐵蹄時,會是何等模樣?
而另一份奏報上,五姓七望那些高高在上的臉,此刻卻寫滿了驚恐與憤怒。
慶帝忽然笑了,笑聲在空曠的書房裡顯得有些突兀。
“一群隻會內鬥,欺善怕惡的碩鼠,被一頭西北來的猛虎,咬疼了尾巴,就跑到朕這裡來哭訴。”
他拿起王氏的奏折,輕輕一抖。
“他們說趙軒是反賊,可這反賊,偏偏做了朕一直想做卻又做不成的事。”
懲吐蕃,揚國威,朕想做。
抑豪強,安萬民,朕也想做。
可他不敢。
因為那些碩鼠的根,盤根錯節,早已和這大盛王朝的根,長在了一起。
動一根,便會打草驚蛇,傷筋動骨。
而趙軒,那個被他扔到涼州自生自滅的皇子,卻像個拿著鐵鍬的莽夫,不管不顧地開始刨地了。
“他不是在挖朕的牆角。”慶帝將奏折扔在桌上,朗聲道。
“他是在給朕這棟四處漏風的破房子,換一根更結實的頂梁柱。”
李全頭埋得更低了,不敢接話。
“傳朕旨意!”慶帝坐直了身子,眼中恢複了帝王的威嚴與深沉。
“著正在長安監察地方的禦史中丞陳玄,為欽差正使,禦史李思為副使,攜朕的嘉獎聖旨,即刻啟程,前往涼州。”
“宣——涼州王趙軒,忠勇可嘉,安撫邊民,開疆拓土,有大功於社稷。”
“特賜黃金千兩,錦緞百匹,禦酒十壇……”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
“另,告誡涼州王,身為皇子,當守朝廷規製,不可逾越。”
“其在涼州所行新政,有驚世駭俗之舉,著其詳細陳情,待朝議之後,再做定奪。”
李全聽得心頭一凜。
這道聖旨,既是嘉獎,又是敲打。
既是安撫,又是警告。
……
長安城。
錢萬裡回來的那天,整個西市都轟動了。
當那一張張蓋著涼州王府朱紅大印的“商憑”被拿出來時,當錢萬裡意氣風發地講述著在臨洮關,守關校尉是如何從囂張跋扈到點頭哈腰時,所有商人的眼睛都紅了。
這已經不是一樁生意了。
這是商人的尊嚴!
是數代人夢寐以求,卻從未得到過的東西!
“涼州王府還說了,隻要憑這商憑,在涼州地界,所有關稅,全免!”
“不止!王爺還承諾,若我們在外受了不公,王府會替我們出頭!”
“最要緊的是,王爺的涼州書院,肯收我們商賈子弟入學!學那經天緯地的格物之學!”
一個又一個的消息,如同炸雷,在商賈圈子裡不斷引爆。
壓抑了太久的渴望,瞬間化作了燎原的烈火。
讓所有人狀若瘋癲,趨之若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