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熱的氣浪如同實體,裹挾著濃重的焦糊與骨灰塵埃的氣息,狠狠砸在鶴淮離的臉上。汗水混合著血汙,瞬間被高溫蒸騰,留下粘膩的鹽分和刺鼻的鐵鏽味。肩頭的小女孩輕得像一片羽毛,卻又沉重得如同壓著一座冰山——那源自她體內殘留的、冰冷徹骨的異質氣息,正透過薄薄的衣物,絲絲縷縷地侵蝕著他本已瀕臨崩潰的體溫。
電梯門在身後無聲關閉,金屬的冷光被身後巨大的焚化爐映照得一片橘紅,隔絕了來路,也隔絕了頭頂那食屍鬼垂死掙紮的嘶鳴。眼前,隻剩下這片巨大、空曠、唯有焚化爐烈焰咆哮的死亡熔爐。
b7。
焚化處理間。
巨大的爐口如同地獄的咽喉,金紅色的火舌舔舐著爐壁,發出沉悶的轟隆聲,翻滾的“岩漿”將整個空間染上不祥的光暈。空氣在高溫下扭曲,視野所及的一切都像是隔著一層晃動的毛玻璃。地麵覆蓋著厚厚的、灰白色的塵埃,踩上去綿軟無聲,每一步都帶起細小的煙塵,如同行走在無數亡靈的骨灰之上。角落停放的鏟車,巨大的鏟鬥裡也堆滿了同樣的灰燼,像一座座沉默的墳丘。
沒有怪物。
沒有追兵。
隻有絕對的死寂,與焚化爐永不停歇的咆哮。
這死寂本身,就是一種更深的壓迫。鶴淮離的神經繃緊到極限,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擊著耳膜。失血帶來的眩暈和失溫感如同跗骨之蛆,視野邊緣開始泛起陣陣黑霧。他必須找到一個地方,哪怕暫時喘息片刻,處理傷口,弄明白肩上這詭異的小女孩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的目光掃過空曠的車間。巨大的通風管道如同盤踞在頂部的鋼鐵巨蟒,鏽跡斑斑,發出低沉持續的嗡鳴,貪婪地吸食著空間裡的熱浪與塵埃。爐火的光芒在管道粗糲的表麵上投下變幻的陰影,如同活物在蠕動。
那裡!
靠近車間深處,遠離爐口高溫輻射的核心區域,有一處被巨大通風管道陰影籠罩的角落。幾堆相對乾燥的灰燼堆積在那裡,形成一小片窪地,旁邊還散落著一些扭曲變形的金屬零件,似乎是某種機械的殘骸。這是視野所及範圍內,唯一能提供些許遮蔽和喘息的地方。
鶴淮離咬緊牙關,忽略全身撕裂般的劇痛,尤其是右手斷指的錐心之痛,艱難地挪動腳步,扛著小女孩向那陰影角落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燒紅的炭火上,高溫炙烤著裸露的皮膚,吸入的空氣灼燙著氣管。灰燼被腳步帶起,無聲地附著在褲腿上,如同冰冷的挽留。
終於,他踉蹌著撲進了那片相對陰涼的陰影。粗糙冰冷的水泥牆壁觸碰到後背,帶來一絲短暫的慰藉。他小心翼翼地將肩上昏迷的小女孩放下,讓她靠坐在灰燼堆旁。小女孩雙目緊閉,呼吸微弱而急促,臉上殘留著方才那扭曲瘋狂笑容褪去後的蒼白和稚嫩,卻又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疲憊和死氣。那隻曾燃燒幽藍火焰的左眼,此刻緊緊閉合,眼瞼下的皮膚似乎比周圍更青白幾分。
鶴淮離自己也靠著牆壁滑坐下來,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灼痛和灰燼的顆粒感。他低頭看向自己慘不忍睹的右手——三根手指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腫脹發紫,皮膚被撕裂,露出模糊的血肉,每一次微小的顫動都帶來鑽心的劇痛。血汙和灰燼混合在一起,糊滿了整隻手,甚至順著手臂流淌下來,在布滿灰塵的地麵留下暗紅的印記。
必須處理一下……至少止住不斷滲出的血。
他撕下相對還算乾淨的左邊袖口,動作笨拙而痛苦,冷汗浸透了額前的碎發。他用牙齒配合相對完好的左手,試圖將布條纏繞在右手上。然而,劇痛讓他的手指顫抖得厲害,幾乎無法完成這個簡單的動作。視野裡的黑霧越來越濃,耳邊焚化爐的轟鳴似乎也變得遙遠。
“呃……”一聲壓抑的痛哼從他喉嚨裡擠出。絕望感再次如冰冷的潮水般湧上。難道要死在這裡?因為失血過多,或者傷口感染,在這片焚屍爐的灰燼裡無聲無息地腐爛?
就在這絕望的深淵邊緣,一個冰冷的意念,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混亂的意識中清晰地漾開:
‘用眼睛看。’
這聲音……沒有來源,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熟悉感。不是聽覺的感知,而是直接作用於他的思維核心。是……墨澤?
鶴淮離猛地一震,渙散的目光下意識地聚焦在自己左眼的位置!那隻“借來”的眼睛!
他幾乎是本能地,將全部注意力,如同驅動肢體般,艱難地“灌注”到那隻左眼之中!
嗡——!
一種奇異的、輕微的眩暈感傳來。
下一刹那,世界在他左眼的視界中……驟然變了模樣!
不再是橘紅火光下粗糙的灰燼與鏽蝕的管道。視野被一層極其微弱、近乎透明的幽藍色光暈所覆蓋。這光暈並非均勻分布,而是如同水流般在空間中流淌、勾勒!
他看到了!
在他右手的傷口處,正有絲絲縷縷極其黯淡的、如同即將熄滅火星般的暗紅色微光,正伴隨著血液的滲出,極其緩慢地向空氣中逸散!那是……生命力的流失?或者說,是某種生命能量的具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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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讓他心驚的是,在他自己身體的輪廓上,尤其是頭部和胸口區域,覆蓋著一層同樣黯淡、卻更加凝實的幽藍色光暈,如同一個虛弱的光繭。而在他身邊,靠坐在灰燼堆裡昏迷的小女孩身上,那幽藍的光暈卻濃鬱得驚人!仿佛一團被強行壓縮、劇烈波動的幽藍火焰!這火焰的核心,在她小小的胸腔位置,呈現出一種近乎實質的、帶著冰冷裂紋的幽藍結晶形態!無數細微的、同樣幽藍的光絲從這結晶中蔓延出來,如同根係般深深紮入她身體的每一寸角落,甚至微微刺破皮膚,探入周圍的空氣,貪婪地……汲取著什麼?又或者……在壓製著什麼?
而在小女孩身體內部,那幽藍結晶深處,鶴淮離的左眼似乎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幾乎被完全吞噬的……淡金色的光點?如同風中之燭,隨時可能熄滅。
這……就是寄宿在她體內的“東西”嗎?如此強大而冰冷,卻又似乎帶著某種極致的消耗和……痛苦?那淡金色的光點……是她殘存的自我意識?
鶴淮離的心臟狂跳起來。這隻眼睛……真的能看到“本質”?!
墨澤的聲音,那冰冷的意念再次直接響起,這一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命令式的引導:
‘找到流失的‘線’,用你的意誌……‘撚住’它。’
線?
鶴淮離的左眼死死盯住自己右手傷口處那些逸散的、火星般的暗紅微光。他強迫自己忽略劇痛,將全部精神集中,試圖去“理解”那些飄散的微光,想象著它們是一根根斷裂的絲線……
意念如同無形的手指,艱難地探出。
一種極其微弱、近乎幻覺般的“觸感”傳來!仿佛真的有一根極其纖細、帶著微弱暖意的“絲”,被他的意念捕捉到了!
‘引回去。’墨澤的指令簡潔到冷酷。
鶴淮離屏住呼吸,額頭青筋暴起,用儘所有的意誌力,想象著將那根被他意念“撚住”的暖絲,小心翼翼地、一點點地……引導向傷口深處那黯淡的生命光暈!
這個過程緩慢而痛苦,如同在精神層麵進行一場精密又粗暴的手術。每一次意念的牽引,都伴隨著右手傷處一陣劇烈的、仿佛神經被強行拉扯的抽痛!冷汗瞬間浸透了他殘破的衣衫。
但,奇跡發生了!
隨著那縷微弱的暗紅光絲被艱難地“引”回傷口,那原本不斷滲出的鮮血,竟然真的……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緩了!傷口邊緣的皮肉似乎也微微收縮了一下!
雖然劇痛依舊,但失血的勢頭,被強行遏製了!
鶴淮離大口喘息,幾乎虛脫,但眼中卻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有用!墨澤的方法……真的有用!
他不敢停歇,強忍著精神和肉體的雙重疲憊,集中意念,試圖去捕捉、撚住傷口處更多逸散的暗紅光絲……
就在這時,他左眼的幽藍視界中,異變陡生!
靠在他旁邊灰燼堆裡的小女孩,身體猛地劇烈抽搐了一下!她身上那團濃鬱幽藍的火焰光暈驟然暴漲!無數幽藍的光絲如同受到刺激的毒蛇,猛地向四周空間穿刺而出!一股冰冷、怨毒、充滿了無儘痛苦與毀滅欲望的意念風暴,毫無征兆地以她為中心轟然爆發!
“呃啊——!!!”小女孩的喉嚨裡發出不再是童音,而是無數女聲疊加的、沙啞扭曲的尖嘯!她緊閉的左眼眼皮劇烈跳動,眼瞼下仿佛有幽藍色的火焰即將破眶而出!
“他……在……等……”那沙啞扭曲的聲音斷斷續續,充滿了極致的惡意和嘲弄,“……等……你……徹底……成為……容器……”
這意念風暴並非針對鶴淮離,更像是一種失控的、無差彆的精神衝擊!但僅僅是擦過,鶴淮離就感覺自己的大腦像被無數冰針狠狠攮刺!剛剛凝聚起來的精神力瞬間潰散,好不容易撚住的幾縷光絲也瞬間逸散!他悶哼一聲,痛苦地捂住額頭,左眼的幽藍視界劇烈晃動,幾乎要崩潰!
“嗬…嗬嗬……”小女孩發出詭異的、如同漏風般的喘息,身體再次軟倒下去,那暴漲的幽藍光暈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重新縮回她體內,隻是比之前更加黯淡,核心處那點淡金色的光芒也微弱得幾乎看不見了。顯然,這次失控的反撲,對她或者說她體內的存在)也是巨大的消耗。
鶴淮離心有餘悸,大口喘息著。剛才那瞬間爆發的冰冷怨毒,幾乎凍結了他的靈魂。“他……在等……”這指的是墨澤?容器……墨澤的眼睛……紅衣鬼……林晚的警告……無數碎片信息在腦中瘋狂碰撞,幾乎要將他的理智撕碎!
墨澤那冰冷的意念再次傳來,這一次似乎帶上了一絲極其細微的、不易察覺的……凝重?
‘它不穩定。消耗過度會反噬宿主,加速崩潰。彆刺激它。’
鶴淮離看著再次昏迷過去、氣息更加微弱的小女孩,心中一片冰冷。反噬宿主?加速崩潰?那她……還有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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