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奎踩著青石板往鎮子跑,雨點子砸在鬥笠上劈啪作響。轉過文昌閣,忽然看見一個穿香雲紗的胖子倒在巷口,滿地銀元滾進陰溝。他剛彎腰幫著去撿,後頸突然挨了一記悶棍。
"敢動三爺的錢!"四個短打漢子從牆後閃出,領頭的疤臉抬腳就踹。小奎被踹得一頭撞到泥地上,濺起的血沫子濺在牆根"義字堂口"的告示上。
"這小雜種懷裡揣著兩塊錢!"疤臉從奎子內襟抽出來。
二樓臨街支開的雕花窗後,穿杭綢馬褂的"鐵算盤"羅文水撥著翡翠念珠:"讓劉營長帶兵來拿賊。"
未時三刻,車馬店木門被槍托砸得山響。八個川軍押著血葫蘆似的小奎闖進來。
"人贓俱獲!"疤臉抖開沾血的兩塊錢,"這小崽子大街上搶我們三爺的錢,被我們當場拿住了。幫我看看這些外路人在那個屋裡住著?"
賬房先生早把登記簿捧給軍官:"劉營長,他們住的天字房。"
老奎的旱煙杆哢吧折斷在掌心。
穿黃呢軍裝的胖子踱到江河跟前,馬靴碾著地上的鷹洋:"按楊主席新頒的《剿匪治亂條例》,該送你們去雅安挖煤。咱盤盤道,看是私了還是公了?"
江河示意小伍子和老奎不要輕舉妄動,踱到被扭著胳膊的小奎跟前,查看著他身上的傷問:“且不說這錢是我給他的,就算是這錢來路不正,你們就因為曲曲兩塊錢把孩子打成這樣!”
“哥,這錢是你給我買吃食的那兩塊!”小奎抗聲說。
孩子雖然小,卻見過江河和小伍子兩個人輕易而舉放翻了二十多號土匪,他相信眼下麵前這七八個破衣囉唆的所謂的兵根本不是周哥和小伍哥對手。
“你們既然來了,肯定是覺得吃定我們了,說說你們的條件吧。”江河替小奎擦了嘴角的血,瞥著胖子。
暴雨澆透的廂房裡,鐵算盤的金絲眼鏡映著油燈:"外路人,你最好和劉營長客氣點,俗話說走那道山喝那山的歌,你們現在是資陽地界……這樣吧,我做個中人說和說各,你們拿三百塊贖人,現錢交割。"算珠在羅文水指間跳得脆響,"劉營長拿三成,鎮上兄弟們的茶水錢……"
"我要見縣府的人。"江河隨手折了一下並遞還袍哥"公片寶劄"。
注:袍哥"公片寶劄"是哥老會四川稱袍哥)成員的身份憑證與江湖通行證。以綢緞或硬紙製成,形似折扇狀名帖,記載持有者所屬堂口如"仁字旗義字旗")、職位如"紅旗管事閒大爺")及入會時間。成員跨地域活動時,需向當地堂口"獻寶"出示此證)以獲取庇護,否則將麵臨"盤海底"身份盤查)。同時也是權力符節、和利益憑證。
正常來講,這玩意兒不得折疊存放象征氣節不屈),遺失需自斷左手小指謝罪。據說重慶"義字堂"成員因醉酒丟失寶劄,被沉江處決。公片寶劄成為民國川渝地區黑白兩道通行的特殊貨幣。
江河將這個東西折了一下,就是有意的。
——一群子草莽,欺負老百姓的玩意兒,有什麼牛逼的。
窗外忽然傳來嗩呐聲,送殯隊伍抬著薄皮棺材經過。羅文水嗤笑:"王縣長上月吃砒霜走的,新來的在成都拜碼頭呢。"他彈飛煙頭,火星子落在那本《四川全省保安會議紀要》上。
“那就是說我兄弟這事沒說理的地方了?”江河無所謂地踱步。“我不用現洋結賬,用其他東西可以吧?”
“煙土也行啊!”被稱為劉營長的胖子眼睛裡都冒出了綠光。
“這玩意兒行不行?”小伍子伸手掀開一口箱子,衝江河扔過來一支晉造衝鋒槍在陝西對付馬青苑殘部時的繳獲,大部分留給了白香玉,兩個人各留了一支和幾百發子彈。)
江河伸手抄過槍,“嘩啦啦”拉著槍栓上膛,槍口雖然沒有衝人,卻把那七八頭蒜全給嚇住了:就這槍一梭子下去,全都得玩完。
“說說吧,誰汙蔑的我兄弟?誰打的我兄弟?”江河擺弄著槍誰也不看,小伍子把劉輝文的手令、國民政府的公文一並遞到幾個人麵前:“看清嘍,我們這些外路人就是專門找吃人飯不辦人事的那些人的晦氣的!”
“長官,全都是誤會,我也是得了那幫子鬼孫報的信才過來抓的人,這小兄弟不是我手下打的。”胖子劉營長示意一下被江河故意折了的"公片寶劄"。“動手的都是他們的人,他們經常故意在街上設局……”
鐵算盤看胖子劉營長的眼睛直冒火,卻又不敢說什麼。
“說說吧,其他的事我可以不管,但把我的人打了,總不能就這麼算了吧?”江河巡視眾人,手裡的槍口隨著他的身子移動。
“長官,今天晚上我們在會賓樓設宴,給這位小兄弟賠罪並奉上湯藥費,誰動手打了小兄弟,我一定讓給長官一個交待。”鐵算盤認了栽。
這老小子是最壞的一個,江河沒給他好臉色。
論公,老子碾壓你們一堆,論私,手裡的硬火瞬間能把你們的腦袋收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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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非訛你們一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