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小會議室裡,嗆人的煙味兒混著汗味兒,在幾根明晃晃的燈管下蒸騰。
角落的破搪瓷痰盂裡,煙頭已經堆成了小山。
孟遠坐在上手,目光像探照燈,一寸寸刮過底下那些臉。
有的老夥計眼皮耷拉著,像是剛從車窗邊挪過來,眼底布滿血絲;
幾個剛畢業的毛頭小子,襯衫領子還僵硬著,腰杆卻挺得筆直,眼睛裡憋著一股勁兒,又有點兒藏不住的迷茫。
“咳。”孟遠清了清嗓子,屋裡頓時鴉雀無聲,連呼吸都輕了幾分。
“今天車間那檔子事兒,都知道了吧?”
幾個老師傅的指關節捏得發白,嘴唇抿得死緊。
那幾個大學生則下意識地挺了挺胸脯,像鬥雞似的,又有點兒底氣不足。
孟遠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搪瓷茶缸子跟著跳三跳,茶水濺出幾滴。
“我孟遠今天就把話撂這兒!在咱遠新廠,甭管你是啥文憑,也甭管你工齡多長!”
他頓了頓,聲音又冷又硬:
“就認兩個字——本事!”
“五個字——給廠子掙錢!”
這話砸下來,底下的人,心口都跟著一震。
幾個老員工那緊繃的肩膀,似乎鬆了那麼一絲絲,但眼神裡的疑慮更濃。
大學生們則是眼前一亮,像是餓狼聞到了肉腥味,躍躍欲試。
孟遠手往下壓了壓,止住那股蠢蠢欲動的躁動,聲音陡然拔高:
“能乾活,能讓廠子賬戶上的錢嘩嘩地漲,你就是爺!廠子上下都得把你當菩薩供著!票子,位子,給你備得妥妥的!”
“可你要是揣著張紙文憑),倚老賣老混日子,對不住,我這廟小,容不下你這尊大神!”
一番話,不帶半個臟字,卻比巴掌抽在臉上還火辣!
老員工們提著的心,落下去一半,又懸起來一半,七上八下的。
那些原本還有點兒傲氣的大學生,則悄悄垂下了眼皮,臉頰微微發燙。
“光說不練,那是假把式!從下個月起,廠裡立幾個新章程!”
他伸出一根手指,像點燃了什麼:
“第一,技術革新獎!”
“誰腦瓜子靈,能改個工藝,提點效率,把老大難問題給解決了,甭管你是誰,重獎!獎金,當月就給你發下去,披紅戴花,上台領!”
這話一出,幾個平時就愛搗鼓的老技工,眼睛“噌”就亮了。
“第二,月度優秀員工!”
“不看你跟哪個領導關係鐵,也不看你啥時候進得廠,就看你活兒乾得漂不漂亮!評上了,獎金、榮譽,少不了你的!年底,優先分房!”
“分房”兩字一出口,會議室裡“嗡”的一聲!這年頭,誰不為這套房子眼紅?
連那幾個大學生都激動得臉膛發紅,呼吸都粗重了幾分,拳頭不自覺地攥緊了。
“第三,學習標兵獎!”
孟遠豎起第三根手指,穩穩當當。
“廠裡組織的培訓,誰學得好,考得過硬;或者誰在外頭學了本事,拿了證,用到廠裡,真能讓咱廠子往前拱一步的,照樣有獎!”
他頓了頓,看著眾人眼裡重新燃起的火苗,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這些獎,對所有人開放!大學生有腦子,老師傅有路子,都拿出真本事來!誰也彆不服誰,有能耐,就乾出來讓大家夥兒瞧瞧,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
“光有獎不行,還得有人領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