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溪在卵石間叮咚作響,蘇槿蹲在楚琮身側,指尖拂過一叢車前草:"這個對嗎?"
"嗯。"楚琮悶聲應著,鐮刀利落地割斷草根。汗珠順著喉結滾進衣領,右腿的舊傷又開始抽痛。
蘇槿忽然伸手按住他握鐮刀的手:"歇會兒。"
楚琮觸電般要縮手,卻被她穩穩扣住腕骨。少女的掌心溫熱乾燥,像塊暖玉熨在皮膚上。
"這腿傷,"她聲音比山泉還清冽,"像是炮彈炸的。"
鐮刀"當啷"掉在石頭上。楚琮猛地抬頭,正對上蘇槿琥珀色的眸子——沒有他熟悉的憐憫或嫌惡,隻有月色般的沉靜。
"六二年,老山前線。"他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背傷員時遇著炮襲。"山風突然變得粘稠,裹著記憶裡的硝煙味撲麵而來。
蘇槿撿起鐮刀,刀鋒映出她微蹙的眉:"彈片還在裡頭?"
“已經都取出來了,但是這條腿也廢了。”楚琮下意識捂住右膝,每逢陰雨便噬骨地疼。
楚琮望著草編螞蚱發怔。突然抓起鐮刀唰唰割草,聲音悶在胸腔裡:"那場炮襲...我背出來六個兵。"草屑紛飛中,他喉結滾動,"第七個是指導員,找到時..."
蘇槿把草螞蚱彆在他竹簍上:"後來怎麼來這了?"
"後來..."楚琮扯了扯僵硬的右腿,"組織讓我當革委會主任。"他自嘲地笑,"第一個抄的就是我老師家。"
暮色漫過山脊時,楚琮驚覺自己竟說了這麼多話。更可怕的是,當蘇槿的手搭上他傷腿時,他第一次沒急著躲開。
"你很偉大"她掌心貼著他膝蓋,"這些就是最好的證明。"
陽光將楚琮的側臉鍍上一層金邊,他盯著膝蓋上那隻白皙的手,喉結劇烈地滾動。
山風突然變得滾燙,卷著蘇槿發間的花香往他肺腑裡鑽。
"這算什麼證明..."他嗓音啞得厲害,手指無意識摳進泥地裡,"我終究是個廢人。”
蘇槿忽然掰過他緊繃的下巴,強迫他與自己對視:"楚琮,看著我說。"
殘陽在她眸中燒成兩簇火苗,楚琮被燙得渾身一顫。
他看見那雙眼睛裡映著狼狽的自己——胡子拉碴,褲腿沾滿草屑,卻也被那火光鍍得宛如新生。
"你救的是活生生的人命。"她指尖點在他心口,"這兒裝著山河,裝著忠義,怎麼不算偉大?"
太初在神識裡瘋狂鼓掌:"主人威武!爸爸心跳飆到一百八了!"
楚琮突然抓住胸前作亂的手,掌心滾燙:"我..."
山雀撲棱棱掠過溪麵,驚碎了他未出口的話。
等回神時,蘇槿已經背起竹簍走向下山的路。暮色中,她忽然回頭一笑:"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在我心裡你是英雄。"
我的英雄。
楚琮呆坐原地,直到烈日爬上肩頭。
當晚,楚琮翻出壓在箱底的軍裝。對著缺了半邊的鏡子,他洗了澡,把胡子刮得乾乾淨淨,
太初道:"主人,什麼時候把靈泉水給爸爸喝?"
蘇槿摩挲著枕下的青瓷瓶,裡麵靈泉水微微蕩漾:"現在還不是時候,不過快了。"
第二日,晨霧未散時,楚琮已經等在養豬場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