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七年八月初一至初六·記朝)
八月初一,未時下午三點),氣溫:三十五攝氏度。?
酷熱終於退潮,留下滿目瘡痍的灘塗。三十五度,在經曆了四十七度、四十九度的地獄熔爐後,竟生出一種近乎虛幻的涼意。?濕度:七十二。?空氣雖仍帶著未散儘的悶熱,卻終於不再是粘稠的液態鉛塊。微風,久違的、帶著一絲絲流動氣息的微風,開始小心翼翼地拂過南桂城焦黑的城牆和殘破的街道,卷起塵埃與灰燼,帶來一絲劫後餘生的喘息。天空不再是令人絕望的鉛白,顯露出渾濁卻真實的藍。城牆巨大的豁口已被粗糙的原木和夯土填補,如同猙獰傷口上拙劣的縫合線。碎裂的雉堞被清理,斷口裸露著新石料的淺色,在一片焦黑中格外刺目。屍骸的惡臭被大量潑灑的生石灰和焚燒艾草的氣味強力壓下,混合成一種奇異而刺鼻的戰後氣息。
南桂城,如同一具被烈焰舔舐殆儘的巨獸骸骨,在焦土中艱難地挺起了嶙峋的脊梁,開始笨拙地舔舐傷口。
城頭,八月初三。?
公子田訓站在修補好的主城樓前。他褪去了沉重的甲胄,隻著一身玄色窄袖常服,洗得發白,邊緣磨損,袖口和下擺還沾著修繕城牆時蹭上的新鮮泥灰與白堊。他的臉頰依舊凹陷,顴骨高聳,但深陷的眼窩裡,那燃燒了十天十夜的、近乎非人的意誌火焰,已轉化為一種沉甸甸的、刻入骨髓的疲憊與一種巨石落地後的虛脫。連續幾日不眠不休的督建,榨乾了他最後一絲精力。他扶著新砌好、尚帶著潮濕土腥味的垛口,目光緩緩掃過下方逐漸恢複生機的城池輪廓。三萬五千人?此刻仍在城牆上下忙碌的士卒民夫,不足五千。其餘幸存的,如同被抽乾了所有力氣,各自尋了角落,或呆坐,或昏睡,如同大戰後散落一地的殘破兵器。他身後不遠處,負責修繕的工吏正嘶啞著嗓子指揮最後一批石料吊裝,聲音在空曠了許多的城頭顯得突兀而單薄。
葡萄氏寒春和妹妹林香,也在幫忙清理城頭的瓦礫。林香的右臂依舊吊在胸前,動作明顯僵硬遲緩。她小心翼翼地用左手將一塊斷裂的城磚推向堆積點,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寒春則負責將散落的箭矢、斷裂的兵器殘骸分類收集。她的動作比妹妹利落許多,但每一次彎腰拾起沉重的金屬碎片,眉心都會不自覺地微蹙一下,顯然內腑在連日的煎熬中也留下了暗傷。姐妹二人沉默地勞作著,偶爾交換一個疲憊卻安心的眼神——活著,城牆暫時立住了,便是此刻最大的慰藉。
趙柳的身影出現在通往城下的階梯口。她雙手纏裹的布條換成了稍乾淨的麻布,腫脹消褪了些,露出指關節上深紫色的瘀痕和尚未愈合的裂口。她沒有參與體力勞作,而是抱著一卷簡陋的麻布名冊和一小罐劣墨,一支禿筆。她在清點城頭尚能行動的士卒姓名,記錄缺損的武器裝備。她的目光沉靜如水,掠過一張張或麻木、或痛苦、或茫然的臉,偶爾在名冊上劃下一道。當她抬頭望向北方——那片曾爆發過伏擊戰的河南區方向時,那沉靜的眼眸深處,會掠過一絲極其隱晦、難以捕捉的波瀾,隨即又歸於沉寂,隻有握著禿筆的指尖會無意識地收緊片刻。
吏部侍郎長女耀華興的身影則在城牆下方的臨時醫棚和物資堆放點之間穿梭。醫棚裡躺著的重傷員已寥寥無幾,殘酷的篩選在高溫和缺醫少藥中早已完成。她的任務變成了整理那些幸存者遺留下來的、沾滿血汙的零星私人物品:一枚磨損的銅錢,半截刻字的竹牌,一縷用紅繩係著的頭發……她將它們分門彆類,用粗紙包好,寫上模糊的姓名如果還能辨認的話)。動作細致而緩慢,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疲憊。汗水浸濕了她鬢角的碎發,粘在同樣沾著灰土的臉頰上。
城樓深處相對陰涼的角落,三公子運費業靠牆坐著。他換上了一身素色的細麻長衫,雖然依舊清瘦,臉色卻不再是病態的慘白,臉頰恢複了些許血色,細密的汗珠持續而穩定地從額頭滲出。他手中無意識地摩挲著一塊觸手溫潤的圓形白玉佩這是他昏迷時未曾離身的舊物),目光卻穿過敞開的門洞,久久地凝望著遠處天際那抹渾濁卻真實的藍色。身體深處的虛弱感和那種如同燜燒餘燼般的隱約灼痛並未完全消失,每一次深呼吸仍能感到胸腔深處的滯澀。但更沉重的,是心頭那塊無形的巨石——?異常?。三十五度,七十二的濕氣,放在往年此時依舊是酷暑難當,但與七月末那煉獄般的日子相比,已是雲泥之彆。可這“涼快”並未帶來絲毫輕鬆。那毀天滅地的酷熱從何而來?因何而去?還會不會再來?如同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未知才是最深的恐懼。他熟讀記朝書籍《準法文書》,卻找不到任何一次記載能與這持續月餘、烈度空前的熱災相匹配。這絕非尋常旱魃或日神之怒所能解釋。天地運行的法則,仿佛在未知之處悄然崩裂了一角。他收回目光,落在掌心溫潤的玉佩上,指尖感受到的微涼,也無法驅散心頭那徹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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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六,黃昏。?
最後一塊用於填補城牆核心豁口的巨大條石,在絞盤粗糲的繩索摩擦聲和民夫們嘶啞的號子聲中,終於嚴絲合縫地嵌入預設的位置。負責的工吏用鐵鑿敲掉最後一點凸起的碎石,抹上濕泥。象征著城牆主體重建完成的木槌,在田訓手中沉重地敲擊了三下固定條石的巨大木楔。聲音沉悶,卻清晰地傳遍了寂靜的城頭。
“成了!”不知是誰,用儘力氣嘶啞地喊了一聲。聲音不大,卻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了一圈疲憊的漣漪。沒有歡呼,沒有雀躍。倚靠在牆根下的士兵們緩緩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茫然地望向那堵終於“完整”的青灰色城牆,又低下頭,仿佛完成了一件本該完成、卻遲到了太久的事情,隻剩下無邊無際的疲憊。
就在這時,一個與這沉穆氣氛格格不入的、帶著明顯酒氣與亢奮的聲音,在城樓的門洞口響起:
“嘿!我說什麼來著?!我說什麼來著!!”公子紅鏡武搖搖晃晃地踱步出來。他身上那件原本華麗的錦袍沾滿了酒漬和不知名的汙漬,袍角甚至被火燒焦了一塊,散發出焦糊味。頭發散亂,幾縷油膩的發絲貼在汗津津的額頭上。他臉頰泛著不正常的潮紅,顯然是剛從某個尚能提供劣酒的地方鑽出來。他揮舞著手臂,唾沫星子在昏黃的光線中飛濺,聲音拔得又高又尖,帶著一種強行撐起的、令人不適的亢奮:
“看到了嗎?!諸位!南桂城!它挺過來了!它浴火重生了!!”他誇張地張開雙臂,試圖擁抱整個城牆,“誰之功?誰之功啊?!是我!是我紅鏡武!早在叛軍圍城之前,我就夜觀天象!不錯!正是觀星!紫微黯淡,熒惑守心,主大凶!但諸位可知,那晦暗之中,卻有一點帝星餘暉頑強不滅!這便是生機所在!我便連夜上書太守府,力陳加固城防之必要!奈何!奈何庸吏當道,不聽我金玉良言!否則!否則何至於讓城牆損毀至此?!何至於讓諸位袍澤……呃…”他打了個響亮的酒嗝,似乎想提傷亡,又覺得晦氣,猛地甩了甩頭,繼續他那荒誕的演講,“…但天意!天意終究在我!我!窺得天機!在城破危殆之際,又是誰?是誰親率民夫,冒著箭雨飛石,將滾木礌石源源不斷送上城頭?是誰?是我紅鏡武!!若非我當機立斷,調度得力,鼓舞士氣,這南桂城,焉能有今日之重生?!這青史之上,必當有我紅鏡武濃墨重彩……”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城頭回蕩,帶著令人尷尬的回音。田訓甚至沒有回頭,隻是閉上眼,疲憊地揉了揉刺痛的太陽穴。寒春和林香停下了手中的活計,冷冷地看著他,如同看一場蹩腳的鬨劇。趙柳依舊在低頭記錄,筆尖在麻布上劃過,發出沙沙的輕響,仿佛紅鏡武隻是擾人的蚊蠅。耀華興從下方的階梯走上來,正好聽到這番“高論”,她麵無表情地繞開紅鏡武,徑直走向堆放物資的角落。三公子運費業則微微蹙起了眉頭,眼神中掠過一絲毫不掩飾的厭惡與荒誕感。他摩挲玉佩的手指頓了頓,最終隻是將目光重新投向城外那漸漸沉入暮色的焦黑曠野,仿佛那裡有比紅鏡武的囈語更值得關注的東西。
沒有人回應。隻有風,帶著石灰和艾草餘燼的氣味,卷過城頭。紅鏡武揮舞的手臂僵在半空,亢奮的表情如同被凍結的泥塑,在無人喝彩的尷尬中一點點碎裂。他看著周圍一張張疲憊、麻木、帶著明顯疏離甚至譏誚的臉,那強行撐起的豪邁如同被戳破的皮球,迅速癟了下去。酒意上湧,混合著被無視的羞惱,讓他臉色漲得發紫。他猛地一跺腳腳下踉蹌了一下),指著眾人含糊不清地嘟囔了幾句誰也聽不清的抱怨,憤憤地、腳步虛浮地轉身,沿著階梯往下走去,身影消失在愈發濃重的暮色裡。
南桂城西,銷金坊。?
這片區域曾是南桂城最繁華的煙花之地,鱗次櫛比的青樓畫舫沿河而建,徹夜笙歌。如今,戰火雖未直接焚毀建築的主體結構,卻也留下了觸目驚心的傷痕。“醉仙樓”精美的雕花門樓被巨石砸塌了一半,焦黑的木茬猙獰地刺向天空。“倚翠閣”華麗的朱漆大門上,密密麻麻釘著十幾支未拔去的箭矢,如同醜陋的瘡疤。“暖香院”臨河的露台欄杆被燒掉大半,僅剩焦黑的殘樁。破碎的燈籠、撕裂的紗幔、傾倒碎裂的花盆隨處可見,混雜在尚未清理乾淨的碎磚爛瓦中。
然而,就在這片廢墟之上,一種奇異而堅韌的生氣,如同石縫裡頑強鑽出的野草,開始萌動。幸存下來的姑娘們、龜公、樂師,連同那些僥幸活下來、無處可去或不願離去的恩客們,正用一種近乎本能的執著,清理著各自的“家園”。
銷金坊最大的青樓“萬豔窟”門前,氣氛格外不同。一塊巨大的、原本屬於“萬豔窟”的金字黑底牌匾被小心地放倒在地上,旁邊放著嶄新的朱漆、金粉和幾支大小不一的狼毫筆。公子田訓、三公子運費業、葡萄氏寒春、葡萄氏林香吊著右臂)、趙柳、耀華興,甚至還有幾個在守城中表現出色的低級軍官和幾位顯然頗有聲望的老鴇,都聚集在此。這並非正式的慶典,更像是一種心照不宣的、劫後餘生的“歸巢”儀式。如同倦鳥歸林,無論這林子曾遭受過怎樣的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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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田訓褪去了象征將軍身份的鎧甲,隻穿著尋常的深青色布袍,袖口挽起,露出結實的小臂,上麵還帶著幾道修繕城牆時留下的新鮮劃痕。他親自拿起最大的一支飽蘸了濃稠朱漆的狼毫筆,在那巨大的舊牌匾上,鄭重地寫下了第一個數字:
“壹”。
這一筆落下,仿佛一個信號。旁邊準備好的小廝立刻上前,接過田訓手中的筆,開始沿著牌匾邊緣小心翼翼地描繪加固那些因戰火熏烤而略顯暗淡的邊框金線。
緊接著,三公子運費業上前一步。他換了一身乾淨的月白直裰,雖然臉色依舊帶著大病初愈的蒼白,腰背卻挺直了。他拿起一支略小的狼毫,蘸了金粉調製的顏料,在田訓寫下的“壹”字下方,穩穩地添上了第二個數字:
“貳”。
筆鋒穩健,金粉在昏暗的天光下閃爍著微弱卻執著的光。
葡萄氏姐妹走了上來。妹妹林香隻能用左手,她倔強地拿起一支細筆,寒春則在一旁輕輕扶著她的右臂肘部,給予支撐。姐妹倆合力,在金粉的“貳”字旁邊,寫下了第三個數字:
“叁”。
趙柳接過了筆。她纏著布條的手指握筆不太靈便,寫出來的“肆”字卻異常工整,帶著一種刻板的力道,如同她清點名冊時的專注。
耀華興默默地蘸了金粉,寫下了“伍”。她的動作帶著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仿佛隻是完成一項必須完成的任務。
隨後,人群動了起來。一位須發皆白、曾是“萬豔窟”首席樂師的老者,顫巍巍地寫下了“陸”。一位斷了左臂、臉上帶著刀疤的軍官,用右手穩穩寫下“柒”。一位眼神精明、風韻猶存的老鴇,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寫下“捌”。一位在城頭負責擂鼓、如今嗓子沙啞幾乎失聲的壯漢,笨拙卻認真地寫下了“玖”……
暮色四合,銷金坊沿街的商鋪和青樓陸續點起了燈籠。昏黃搖曳的燭光、油燈光芒艱難地刺破黑暗,勾勒出斷壁殘垣的輪廓,也照亮了“萬豔窟”門前這緩慢進行的特殊儀式。
數字在牌匾上不斷增加。十、二十、五十、一百……人群沉默著,輪番上前。沒有鼓樂喧天,沒有笑語歡聲。隻有筆尖劃過木質牌匾的沙沙聲,偶爾能聽到遠處傳來幾聲壓抑的咳嗽,或是嬰兒微弱的啼哭不知是哪位幸存姑娘的孩子)。空氣裡彌漫著劣質燈油燃燒的煙味、新鮮朱漆和金粉的刺鼻氣味、以及廢墟角落尚未散儘的焦糊味與淡淡的血腥氣。
人們的神情各異。有的麻木,隻是機械地上前寫下數字;有的眼中含著濁淚,寫下數字時指尖顫抖;有的帶著一種賭徒翻本般的狂熱,仿佛寫下數字就能贏回失去的一切;有的則如同田訓、運費業一般,眼神凝重,將這書寫視為一種沉重的誓言,一種在廢墟上重建秩序的象征。
寒春扶著林香退到一旁,看著牌匾上越來越多的金色數字。林香輕聲問:“姐…我們…真的還要留下嗎?”聲音帶著迷茫。寒春沉默片刻,目光掃過周圍那些在燈火映照下清理瓦礫、修補門窗的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最終定格在牌匾那緩慢增長的數字上。“…除了這裡,”她聲音極低,帶著一絲苦澀,“我們…又能去哪兒?”青樓是她們的家,不是因為出生於此,而是在這亂世浮萍中,唯有這片熟悉的光影聲色之地,才能在毀滅後勉強提供一個庇護與謀生的角落。戰火無情,焚毀一切,卻也暫時燒斷了那些無形的枷鎖,讓她們這些幸存者,無論曾經身份如何,此刻都成了共同修補這艘破船的船工。
耀華興寫完一個“貳佰”後,默默退到陰影裡。她看著自己的手,指縫裡嵌滿了金粉和朱漆,還有白日清理遺物時沾染的、難以洗淨的暗褐汙漬。青樓…她吏部侍郎千金的身份在這片廢墟前顯得如此荒謬可笑。但此刻,身份又有何用?這裡,至少還有活人,還有事情可做。她用力搓了搓手指,試圖搓掉那汙漬,卻隻是讓皮膚更紅。
運費業站在稍遠處,看著牌匾上跳躍的金色數字在燈火下明滅。數字…秩序…重建…這一切能否抵禦那未知的、可能再次降臨的酷熱天災?他下意識地握緊了袖中的玉佩,那溫潤的觸感此刻也無法驅散心底深處冰冷的憂慮。這青樓的重燃燈火,在廣袤的黑暗與未知的天威麵前,顯得如此渺小而脆弱。
牌匾上的數字緩慢而堅定地攀升。
伍佰…捌佰…壹仟…仟伍佰…貳仟……
時間在沙沙的書寫聲中流逝。夜漸深,燈火搖曳得更厲害。人群已經輪換了數批,手臂酸痛,眼泛血絲,卻無人停下。這書寫本身,仿佛成了一種儀式,一種向廢墟宣告存在、向死亡宣告重生的無聲呐喊。
最後,當牌匾上金色的“貳仟肆佰陸拾伍”在燈火下熠熠生輝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公子田訓身上。疲勞幾乎將他壓垮,但他深吸了一口氣,挺直了腰背那動作牽動了傷口,讓他眉頭微不可察地一皺),走上前去。他拿起那支最大、蘸滿最飽滿金漆的狼毫筆。手臂沉穩如山,飽含金粉的筆尖在牌匾最下方預留的位置,重重地、穩穩地,寫下了最終的歸宿:
“貳仟肆佰陸拾陸”。
最後一筆落下,飽滿的金漆在牌匾上凝固。燈火跳躍,將那“貳仟肆佰陸拾陸”個金色的數字連同田訓剛寫下的最終數字,一同映照得流光溢彩,仿佛彙聚了整條銷金坊幸存者們最後一點點的生氣與微光。
沒有歡呼,沒有掌聲。人群陷入一片更深的、幾乎令人窒息的寂靜。所有人都望著那塊密密麻麻布滿數字、在夜色中閃耀著刺眼光芒的牌匾。貳仟肆佰陸拾陸。這不僅僅是一個房間的編號。這是南桂城這片焦土上幸存者的數目?是銷金坊重建後可供恩客尋歡的房間總數?抑或是一種更荒誕、更沉重、更難以言說的隱喻?
未完待續,請等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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