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朝秋晨公元7年8月28日清晨,晴朗,氣溫23c,濕度66)
公元七年八月二十八日的清晨,記朝的天空依舊晴朗,但與前兩日的乾爽不同,濕度回升至百分之六十六,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雨後清晨特有的、濕潤的涼意。氣溫維持在二十三度,陽光試圖穿透逐漸消散的晨霧,在葉片和花瓣上留下晶瑩的露珠。都城廣州的早市已然開啟,帶著水汽的青石板路上倒映著忙碌的身影,官署的晨鐘悠揚回蕩。而在南桂城,這種濕潤感更為明顯,城牆上的苔蘚顯得格外青翠,庭院中的花草都掛滿了沉甸甸的露水,仿佛昨夜經曆了一場無聲的細雨。整個王朝,從北到南,都沉浸在這片涼潤的秋晨氛圍之中,萬物似乎都在緩慢地蘇醒,呼吸著這帶著泥土和草木清香的空氣。然而,在這片看似平和寧靜的晨光之下,南桂城內的一處宅院中,卻悄然滋生著一種與這舒適天氣格格不入的、令人憂懼的隱疾。三百字的篇幅,勾勒出的是記朝在一個濕潤清晨的整體麵貌,平靜之下,暗流湧動。
在南桂城那所眾人暫居的宅院內,清晨的寧靜被一種壓抑的焦慮徹底打破。公子田訓與三公子運費業在外處理完一些瑣事,剛踏進庭院,便察覺到氣氛異常。平日此時,耀華興即便不在一旁說話,也總能感覺到她安靜存在的氣息,但今日,內室的方向卻傳來低低的、壓抑的啜泣和急促的腳步聲。
兩人對視一眼,心中同時升起不祥的預感。田訓快步走向耀華興居住的廂房,運費業也收起了一貫的懶散,緊跟其後。推開虛掩的房門,一股不同於室外涼潤的、帶著病氣的悶熱感撲麵而來。
隻見耀華興躺在那張雕花木榻上,原本清麗的臉龐此刻燒得通紅,如同晚霞浸染,嘴唇卻乾燥發白。她緊閉著雙眼,秀眉痛苦地蹙在一起,長長的睫毛不時劇烈顫抖,額頭上覆著的濕巾早已被她的高溫蒸得溫熱。她似乎陷入了半昏迷的狀態,口中不時發出模糊的囈語,身體偶爾會不受控製地抽搐一下。
趙柳正坐在榻邊,用浸了冷水的嶄新布巾替換她額上的舊巾,動作小心翼翼,但那雙總是靈動活潑的杏眼裡此刻盛滿了淚水和無措。葡萄氏-寒春則站在一旁,手中端著一碗清水,試圖用棉簽蘸濕耀華興乾裂的嘴唇,她的臉色凝重,平日裡沉穩的氣度也掩不住那深切的憂慮。葡萄氏-林香更是急得在床邊來回踱步,雙手緊緊絞著帕子,眼圈泛紅,時不時探身去摸一摸耀華興滾燙的額頭,又像是被那熱度燙到般縮回手。
“怎麼回事?!”公子田訓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幾步走到床前,看著耀華興那副與平日判若兩人的病容,心猛地沉了下去。
趙柳抬起頭,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帶著哭腔道:“田訓哥,你們可算回來了!華興姐姐她……她不知怎麼了,昨夜入睡前還好好的,隻是說有些乏,誰知半夜就開始發冷,然後……然後就燒成了這個樣子!我們守了她一夜,用儘了法子,這燒就是退不下去!”
寒春放下水碗,聲音低沉地補充,語氣中充滿了不解和焦急:“不僅僅是高燒。她一直喊頭痛,渾身肌肉酸痛,我們輕輕碰她她都難受。最讓人擔心的是……她的呼吸,你們聽……”
眾人屏息細聽,果然,耀華興的呼吸聲並不平穩,時而急促淺短,時而又變得有些深沉費力,仿佛胸口壓著什麼重物,偶爾還會發出一兩聲極其輕微的、帶著痰音的嗆咳。
“這才一天不到啊!”林香停下腳步,聲音帶著絕望的尖銳,“怎麼就會病得如此之重?這高燒來得太凶太急,簡直……簡直像是被什麼不好的東西纏上了一樣!”
一天之內,一個好好的人竟被一場莫名惡疾擊垮,呈現出高燒、劇痛、甚至呼吸困難的危重症狀,這完全超出了幾位年輕女子的應對能力。看著榻上痛苦呻吟、意識模糊的耀華興,一種無能為力的恐慌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緊緊纏繞住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心。焦急、心疼、恐懼,種種情緒在沉悶的病室空氣中發酵,幾乎令人窒息。
耀華興那急促而困難的呼吸聲,如同重錘敲打在每個人的心上。趙柳、葡萄氏-寒春、葡萄氏-林香三位女子,在嘗試了所有她們能想到的物理降溫方法冷敷、擦拭酒精)卻收效甚微後,徹底陷入了絕望和慌亂。她們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了剛剛回來的兩位男性——公子田訓和三公子運費業。
那目光中充滿了希冀,仿佛他們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然而,這希冀的目光卻讓田訓和運費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和無措。
“田訓,運三胖,你們快想想辦法啊!”趙柳帶著哭音催促道,“華興姐姐她……她不能有事啊!”
寒春也望向田訓,雖然努力保持著鎮定,但眼神中的懇求顯而易見:“田訓公子,你見識廣,可知這是何種急症?該如何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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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香更是直接,帶著哭腔道:“你們倒是說句話呀!難道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嗎?”
公子田訓眉頭緊鎖,在病榻前踱了兩步。他自幼習文練武,熟知經典律法,甚至對排兵布陣也有所涉獵,但對於這突如其來、症狀凶險的疾病,他的知識儲備幾乎是一片空白。在古代記朝,人們對於疾病的認知大多停留在“風寒”、“熱症”、“傷食”等較為籠統的概念上,對於細菌、病毒這些微觀世界的病原體,根本毫無概念。他們或許會歸咎於瘴氣、邪風,或者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衝犯”,但都無法解釋為何病情會發展得如此迅猛和奇特。
三公子運費業更是手足無措,他圍著床榻轉了兩圈,抓耳撓腮,胖臉上滿是焦急和茫然,嘴裡嘟囔著:“這……這……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突然就……是不是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還是夜裡著涼了?可著涼也不至於這樣啊……”
田訓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知道,光靠他們幾人在這裡胡亂猜測毫無用處,必須要求助更專業的人士。
“我們……”他沉吟著,做出了決定,“我們不能胡亂用藥。去請單醫來吧。”
在這個記朝,流行的傳統醫學體係被稱為“單醫”它同樣講究調和,但用的是一套屬於記朝自身的術語和哲學解釋。
一名腿腳利落的仆從被迅速派了出去。等待的時間顯得格外漫長,病室內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眾人隻能守著耀華興,看著她痛苦的模樣,聽著她困難的呼吸,心焦如焚,卻隻能寄希望於那即將到來的、代表著古老智慧的單醫,希望他能解開這惡疾之謎,帶來一線生機。
約莫半個時辰後,仆從領著一位須發皆白、身著素色單醫長袍的老者匆匆趕來。老者手提一個古舊的藥箱,麵容清臒,眼神卻溫和而充滿智慧,正是南桂城內頗有名望的單醫。
他進入房間,並未多言,隻是對眾人微微頷首,便徑直走到病榻前。他沒有因耀華興的身份而顯得緊張,也沒有因病情看似凶險而慌亂,整個人透著一股經過歲月沉澱的從容。
他先是仔細觀察了耀華興的麵色、眼神儘管她閉著眼,但他仍在觀察眼瞼和周遭色澤)、以及呼吸的態勢。然後,他示意趙柳將耀華興的手腕輕輕拿出被子。老者伸出三根手指,精準地搭在耀華興的腕間寸關尺三部,閉上了眼睛,仔細體察那脈搏的跳動。
室內靜得隻剩下耀華興粗重的呼吸聲和眾人緊張的心跳聲。時間一點點過去,老單醫的眉頭時而微蹙,時而舒展,仿佛在通過那細微的脈搏,與病人體內的異常進行著一場無聲的交流。
良久,他緩緩收回手,睜開了眼睛。
“諸位不必過於驚慌,”老單醫的聲音平和,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這位娘子的病症,來得雖急,卻有其緣由。”
他整理了一下思緒,用當時記朝單醫體係所能理解和表達的術語解釋道:“依老夫看來,娘子此症,乃是體外有一種極其細微、肉眼不可察的‘微力量’,侵入了她的身體。”
“微力量?”公子田訓疑惑地重複了這個詞。這是單醫理論中的一個特定概念,指代那些極其微小、無法直接感知,卻能夠影響人體狀態的存在。它類似於後來微生物學的萌芽概念,但在當時,它被理解為一種無形的、具有特定偏性的“力量”或“氣息”,遠比“蟲子”的比喻更加抽象和哲學化。
老單醫點了點頭,繼續闡述:“此種‘微力量’,性質偏於‘壅塞’與‘灼熱’,善於攻擊人體的呼吸門戶與經絡通路。當其入侵,人體自身的、護衛肌表的‘微力量’可理解為原始的免疫係統概念)便會奮起抵抗。雙方交戰於體內,故而會引發如此劇烈的發熱。頭痛、身痛,乃是交戰之地,經絡不通,氣血壅滯所致。而呼吸艱難……”他頓了頓,看向耀華興的胸口,“則是那外來‘微力量’試圖深入,與體內護衛之力在肺絡深處糾纏不休,導致氣機升降失常,津液凝聚為痰,堵塞了氣道。”
他看了一眼眾人似懂非懂但充滿希冀的眼神,語氣轉為肯定:“此戰雖烈,導致身體一時損傷,出現諸多痛苦症狀,但亦說明娘子自身的護衛‘微力量’並未退縮,仍在竭力抗敵。此乃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