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抵達山腳下的村落時,已是第四日的黃昏。原本算準了三日光景的路程,卻因途中突降的連陰雨耽擱了時辰——泥濘的山路讓馬車幾度陷在溝壑裡,就連最矯健的馬匹也蔫了性子,蹄子上裹著沉甸甸的泥塊,走起來踉踉蹌蹌。
“罷了,早一日晚一日,倒也沒誤了要緊事。”為首的晨雪抹了把臉上的水汽,抬頭望向暮色中的山巒。
眾人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隻見連綿的山體在昏暗中疊成深淺不一的剪影,遠峰隱在薄霧裡,像浸在墨水裡的宣紙,暈得模糊又沉靜。
就在這時,身後忽然卷來一陣風。風裡帶著些微的涼意,還裹挾著幾片輕飄飄的東西,擦過耳邊時,帶著細碎的聲響。
弈白下意識抬手一接,指尖觸到的是冰涼柔滑的質感——那是幾片花瓣,邊緣帶著精致的鋸齒,顏色卻深得驚人,不是尋常花草的緋紅或雪白,而是像被濃墨浸透的黑,在昏暗中泛著奇異的光澤。
“是彼岸花……”
隊伍裡裡有人低低說了一聲。
眾人齊齊回過頭,霎時都屏住了呼吸。
隻見身後的山坡上,不知何時竟開滿了這種黑色的花。
它們一簇簇擠在岩石縫隙裡,順著山勢蔓延開去,墨色的花瓣舒展著,細長的花莖在風中輕輕搖曳,仿佛無數雙眼睛在暗處靜靜凝望。
風再一次拂過,更多的花瓣被卷了起來,像一群黑色的蝶,打著旋兒飛過眾人肩頭,又輕飄飄地落向山腳的暮色裡。
山風嗚咽著穿過山穀,帶著彼岸花特有的、淡淡的清苦氣息。
沒有人說話,隻看著那些黑色的花瓣在風中起起落落,心裡說不清是震撼,還是隱隱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悸動。
這遲來的一日路程,仿佛就是為了讓他們遇見這山間不尋常的景致。
腳下的土地忽然發出“哢嚓”一聲脆響,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從深處猛地撕裂岩層。
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腳下的泥土便劇烈地翻湧起來,一隻布滿暗紫色脈絡的巨爪猛地破土而出,帶著腥氣的黏液順著爪尖滴落,在地麵砸出一個個深色的坑窪。
緊接著,整株花莖轟然拔地而起——那是一朵足有三人高的巨型彼岸食人花,墨色的花瓣層層疊疊,邊緣卻生著鋸齒般的利齒,此刻正緩緩張開,露出花蕊深處蠕動著的、密密麻麻的倒刺,花心是深不見底的猩紅,仿佛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
它的花盤轉動著,那些原本舒展的黑色花瓣此刻儘數豎起,如同蓄勢待發的獠牙,死死鎖定了山腰上的人群。
“食人花!”林軒厲聲喊道。
話音未落,第二聲、第三聲破土聲接連響起,大地仿佛變成了沸騰的湯鍋,無數巨型彼岸食人花接二連三地鑽出地麵。
它們的花瓣紛紛轉向眾人,墨色花瓣在風中劇烈顫抖,像是被點燃的火焰般躁動不安。
“吼——!”
一聲震耳欲聾的嘶吼陡然炸開,所有食人花同時張開巨口,那聲音不似獸吼,倒像是無數根鋼針刮擦著鐵器,尖銳得刺得人耳膜生疼。
隨著嘶吼聲,漫山遍野的黑色彼岸花突然齊齊脫離花莖,在空中驟然繃直了花瓣,原本柔滑的邊緣瞬間變得鋒利如刀,尖端閃爍著寒光,竟真的化作了密密麻麻的尖刺。
“小心!”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那些黑色尖刺已如暴雨般朝著隊伍射來,帶著破空的銳響,眼看就要刺穿最前排那人的咽喉。
“鏘!”
一聲金鐵交鳴驟然響起。
為首的弈白已橫起腰間的聖劍,劍身在暮色中劃出一道冷光,將迎麵而來的尖刺儘數擋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