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穿過新修的圍牆,在道觀庭院中打著旋兒,卷起幾片枯黃的落葉,發出沙沙的輕響。
新鋪的青石板地麵光潔微涼,映照著深秋午後略顯清冷的陽光。主殿屋簷下,幾隻麻雀在修繕過的瓦楞間跳躍啁啾,為這靜謐添了幾分生機。
李天盤膝坐於殿前石階上,雙目微闔。琉璃臟腑緩緩運轉,如同精密的熔爐,將山林間清冽的靈氣納入,轉化為奔流不息的暗金氣血,在堅韌如龍筋的脈絡中無聲流淌。
識海深處,那枚古樸的令牌核心靜靜懸浮,來自靠山屯和更遠村落彙聚而來的香火之力,如同涓涓溫潤的溪流,持續不斷地滋養著它,也帶來一種與這片山林、與山下村民日益緊密的聯係感。
就在這近乎禪定的寧靜中,山門外,那道清晰穿透山風、帶著不易察覺顫抖的女聲,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一顆石子,瞬間擾動了這份沉寂。
“敢問…無名觀主可在?”
“故人林薇…”
“特來…尋訪。”
聲音清脆,帶著長途跋涉的沙啞,卻又努力維持著鎮定。當“林薇”兩個字傳入耳中時,李天體內原本圓融流轉的氣血,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驟然掀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漣漪!
林薇?
這個名字,如同一把塵封許久、帶著鏽跡卻依舊鋒利的鑰匙,猛地捅開了記憶深處某個被刻意遺忘、落滿灰塵的角落!
蒼藍武校,陽光穿過高大的梧桐葉,在青石訓練場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那個總是紮著利落馬尾,眼神明亮如同晨星的少女,在訓練間隙,會悄悄遞給他一塊用手帕仔細包好的桂花糕,笑容溫婉又帶著一絲狡黠:“喏,看你練得那麼拚命,彆餓暈了拖累本姑娘!”
武二代帶著一群跟班囂張跋扈地圍堵林薇,汙言穢語。他沉默地擋在她身前,脊背挺得筆直,眼神冷得像冰,任憑拳腳雨點般落在身上,一聲不吭。直到林薇氣急敗壞地喊來教導主任……
最後看到的畫麵,是武二代獰笑著逼近,帶著淬毒指虎的拳頭在眼前放大,劇痛和黑暗吞噬意識前,似乎聽到遠處傳來林薇撕心裂肺的哭喊……
這些被深埋的記憶碎片,伴隨著“林薇”這個名字,瞬間衝破了意識的閘門,帶著鮮明的色彩和尖銳的痛楚,洶湧而至!
李天的心神,在百倍速度下錘煉得如同古井無波的意誌,此刻也泛起了劇烈的波瀾!那是一種混雜著久彆重逢的震動、被命運捉弄的荒謬、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潛藏極深的複雜情緒。
他緩緩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山林清冽的空氣湧入肺腑,琉璃臟腑運轉,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與心緒。
他睜開眼,眸中瞬間的激蕩已歸於深潭般的平靜,隻是那潭水深處,仿佛有暗流無聲湧動。
站起身,拂了拂道袍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動作看似從容,指尖卻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凝滯。他走到庭院中央,目光投向那扇緊閉的山門。
吱呀——
厚重的原木大門,被李天從裡麵緩緩拉開。
門外,午後略顯刺目的陽光傾瀉而入,勾勒出門檻外那道纖細卻挺直的身影。
林薇。
她就站在那裡,背對著山下的村落與層巒,逆著光,身影在李天眼中有些模糊,卻又無比清晰地烙印著記憶中的輪廓。靛藍的勁裝沾滿塵土,束起的馬尾有些散亂,幾縷發絲貼在汗濕的額角。
她的臉頰因跋涉而泛著不自然的紅暈,嘴唇乾裂,眼瞼下是濃重的疲憊陰影。然而,那雙此刻正死死盯著李天臉龐的眼睛,卻亮得如同燃燒的星辰,裡麵翻湧著李天從未在她身上見過的、如此濃烈複雜的情緒洪流!
震驚、狂喜、不敢置信、深如淵海的哀傷、刻骨銘心的愧疚……種種情感如同沸騰的岩漿,在她清澈的眼底劇烈地衝撞、翻騰!她的身體在微微顫抖,不是因為山風寒冷,而是因為內心那足以掀翻靈魂的巨大衝擊!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山風卷著落葉從兩人之間穿過,麻雀的啁啾聲似乎也遠去了。
“李…李天…?”林薇的聲音破碎得不成樣子,每一個音節都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仿佛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才從喉嚨深處擠壓出來。
她向前踉蹌了一步,踏進了道觀的門檻,目光如同最精細的刻刀,貪婪而驚惶地在李天臉上每一寸輪廓上逡巡。是他!
那熟悉的眉眼輪廓,那挺直的鼻梁,那略顯削瘦的臉頰線條……雖然比記憶中多了幾分風霜磨礪出的沉凝,膚色也因山居而深了些許,但那就是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