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山密林深處,昨夜暴雨的餘威尚未散儘。參天古木的枝葉吸飽了雨水,沉甸甸地低垂著,不時有大顆冰冷的水珠“啪嗒”砸落。
林間光線昏暗,被厚重樹冠切割得支離破碎,投下大片幽深莫測的陰影。腳下更是泥濘不堪,厚厚的腐殖層吸飽了水,一腳下去便是一個深坑,黏膩濕滑的爛泥死死裹住腳踝,每一次拔腿都異常費力。斷折的枯枝敗葉如同陷阱般遍布,濕滑的苔蘚和裸露的樹根更是步步危機。
就在這片危機四伏的濕冷泥濘之中,一道跌跌撞撞的身影,如同驚弓之鳥,在林間艱難地穿行、奔逃!
那是“王芸”。
她身上那件原本應是價值不菲、繡著精致蝶戀花紋樣的鵝黃色錦緞衣裙,此刻早已麵目全非!
裙擺被荊棘灌木撕扯出無數道破口,沾滿了黑綠色的泥漿和苔蘚,濕漉漉地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纖細卻狼狽的輪廓。
精心梳理的流雲髻早已散亂不堪,幾縷被雨水和汗水浸透的烏黑發絲淩亂地貼在蒼白而沾著泥點的臉頰上,發間一支鑲嵌明珠的金步搖隻剩下半截,隨著她劇烈的奔跑無助地晃蕩著。
裸露在外的手臂和小腿,布滿了被樹枝刮出的細長血痕,在泥汙的襯托下格外刺目。
然而,縱是這般狼狽不堪,也難以完全掩蓋她天生的麗質。精致的五官輪廓在慌亂中依然清晰,挺翹的鼻尖上掛著細密的汗珠,一雙原本應是顧盼生輝的杏眼,此刻卻盛滿了倔強、驚惶與一絲走投無路的絕望。
她的呼吸急促而紊亂,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林間濕冷的刺痛,每一次呼氣都在眼前凝成短暫的白霧。腳下那雙精巧的繡花鞋早已被爛泥浸透,沉重的如同灌了鉛,每一步都伴隨著令人牙酸的“噗嗤”聲,濺起汙濁的泥點。
“快!分頭找!那丫頭跑不遠!”
“仔細點!彆讓她鑽林子跑了!”
“老爺說了,抓回去重重有賞!打斷腿也得帶回去!”
隱隱約約、卻帶著凶狠意味的呼喝聲,如同附骨之蛆,從身後不算太遠的林間傳來!聲音在濕漉漉的林木間回蕩,帶著令人心悸的壓迫感。追兵!至少有四五人,而且越來越近了!
王芸的心臟狂跳如擂鼓,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著她的脖頸,帶來窒息般的絕望。
她不敢回頭,隻能拚命地、跌跌撞撞地向前奔跑,每一次邁步都耗儘全身力氣。荊棘刮破皮膚,冰冷刺骨;泥濘絆住腳步,狼狽不堪;濕冷的空氣灌入肺腑,如同刀割!她感覺自己像一隻掉入陷阱的幼鹿,正在被一群貪婪的獵犬瘋狂追趕。
就在體力即將耗儘、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要將她徹底淹沒之際!
前方濃密樹冠的縫隙間,一縷極其微弱的、淡青色的炊煙,嫋嫋升起,映入她模糊的淚眼!
炊煙!
有人家?!
不!那位置…是山巔那座破敗道觀的方向?!
一個名字如同閃電般劃過她混亂的腦海——無名觀主!那個最近在蒼梧郡底層武者和平民口中悄然流傳、帶著幾分神秘色彩的“萬法造孽”!
關於他的傳聞碎片般湧現:以後天之身重創先天供奉!庇護村民!煉丹鍛器!甚至…有微弱的仙家手段?!
是真是假?王芸不知道。她甚至不清楚這道觀是否還住著人。但此刻,這縷在絕望中出現的炊煙,就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是她擺脫身後那群如狼似虎家丁的最後希望!
管不了那麼多了!
一咬銀牙,滲出血絲也渾然不覺!王芸眼中爆發出最後一股狠勁與不顧一切的決絕!她猛地折向,不再顧及荊棘刮破肌膚的刺痛,不再理會泥濘灌滿鞋履的沉重,朝著那炊煙升起的方向,手腳並用地向上攀爬、狂奔!
穿過最後一片掛滿水珠的刺藤灌木叢,王芸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出了密林的邊緣!
眼前豁然開朗!
清冷的山風瞬間吹散了林間的濕悶,也讓她滾燙而混亂的大腦為之一清!
她正身處道觀後山一條崎嶇小徑的儘頭。前方不遠處,便是無名觀那新築的、厚實而沉默的青石圍牆一角。圍牆上方,那道淡青色的炊煙正從某處屋舍的煙囪中持續升起,帶著人間煙火特有的、令人心安的溫暖氣息。
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