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紅的血線撕裂了天際，帶著張烈最後的不甘與徹骨的恐懼，瞬息間消失在青陽城方向的茫茫群山之後。
空氣中殘留的濃鬱血腥氣與衰敗氣息，混合著硝煙、塵土與草木焚燒的焦糊味，沉甸甸地壓在道觀山門前的廢墟之上。
死寂。
並非無聲，而是所有聲音都被一種巨大的、顛覆性的震撼所吞噬。
風卷過殘破的旌旗，發出嗚咽般的輕響。幾塊燃燒殆儘的木梁發出“劈啪”的餘燼聲。遠處山林間，幸存的鳥雀試探性地發出幾聲短促的鳴叫，旋即又歸於沉寂。下方廢墟中，重傷者的呻吟也變得壓抑而微弱。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無形的磁石吸引，死死地釘在虛空之中，那道緩緩降落的青灰色身影上。
李天腳踏在布滿裂痕、浸透了暗紅血跡的青石板上，周身繚繞的香火金光與戰鬥的餘威已然儘數內斂。
他依舊是那身普通的青灰色布衣，纖塵不染，氣息沉靜，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以先天之軀逆伐宗師、隻手碾碎十數先天圍攻的曠世之戰，隻是拂去了幾縷塵埃。唯有那雙深邃的眼眸深處，仿佛沉澱了星海，蘊含著難以言喻的威儀。
他平靜地環顧四周。
目光所及，是觸目驚心的狼藉：
道觀山門早已化為齏粉，隻餘下扭曲斷裂的門軸基座。修繕一新的殿宇隻剩下幾堵焦黑龜裂、搖搖欲墜的斷壁殘垣，精美的瓦片與梁木化作滿地狼藉。
精心布置的《小聚靈陣》陣基靈石儘碎，靈氣散逸殆儘。黃翠兒布下的《迷蹤幻陣》節點被狂暴能量徹底摧毀，殘留的草木靈氣帶著哀傷的波動。
地麵如同被巨犁反複翻耕，布滿了深坑、溝壑、焦痕與冰晶。斷裂的兵刃、破碎的甲胄碎片、染血的符籙殘骸散落各處。
最刺目的，是那大片大片尚未乾涸、在夕陽餘暉下反射著暗紅光澤的粘稠血跡，以及那些肢體扭曲、氣息全無的屍骸——張家的黑煞衛、供奉，乃至幾名不幸卷入戰火的村民壯漢。濃鬱的血腥氣幾乎凝成實質，令人作嘔。
殘存的村民和道童們，大多癱軟在地，或倚著殘壁，目光呆滯，臉上混雜著劫後餘生的茫然與深入骨髓的恐懼。許多人身上帶傷，包紮的布條滲出血跡。
當李天的目光掃過他們時，他們如同受驚的鵪鶉般猛地低下頭，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那是麵對無法理解、無法抗拒之偉力時最本能的敬畏。
直到——
“觀…觀主…”
一個帶著哭腔、卻無比激動的聲音打破了死寂。是黃翠兒。
她小臉上滿是淚痕、汗水和煙灰，左臂被飛濺的碎石劃破，鮮血染紅了粗布衣袖。但她全然不顧，掙紮著從掩體後爬出，跌跌撞撞地衝向李天，純淨的眼眸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近乎信仰般的狂熱光芒！那光芒，比任何星辰都要璀璨！
“觀主！您…您贏了！您打敗了那個壞老頭！”翠兒撲到李天身前，想抱住他的腿，卻又不敢，隻是仰著小臉，淚水洶湧而出，是激動，是後怕，更是無與倫比的崇拜！
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第一顆石子。
“觀主！”
“觀主神威！”
殘存的村民們如夢初醒！巨大的恐懼瞬間被劫後餘生的狂喜和目睹神跡般的狂熱所取代！他們掙紮著，相互攙扶著，不顧身上的傷痛，紛紛朝著李天所在的方向，撲通撲通地跪倒在地！
額頭重重地磕在冰冷染血的地麵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嘶啞的、帶著哭腔的呼喊聲彙聚成一股狂熱的洪流，在山門前回蕩！那是發自靈魂深處的敬畏與臣服！
“他…他真的做到了…”林薇拄著斷裂的長劍，倚靠著半堵焦黑的牆壁，看著那道平靜的身影，喃喃自語。
她臉色慘白，肩頭的傷口因為激動而再次滲血，但眼中卻閃爍著極其複雜的光芒——有震撼，有釋然，有難以言喻的悸動，更有一種見證曆史誕生的恍惚。那個曾經在蒼藍武校被輕易碾碎的少年，如今已站在了她隻能仰望的高度。
“哈…哈哈！贏了！我們贏了！”王芸猛地從掩體後跳了出來，她紅衣破損，發髻散亂，臉上沾著血汙和塵土，嘴角還掛著一絲血跡。
但此刻的她，卻如同打了勝仗的將軍，雙手叉腰，仰天大笑！笑聲中充滿了揚眉吐氣的暢快與毫不掩飾的驕傲！她看向李天的目光，熾熱如火，充滿了近乎盲目的崇拜與自豪。
“看見沒！這就是我王芸…呃，我們觀主！宗師算個屁！以後這方圓千裡，看誰還敢惹我們無名觀！”她激動地揮舞著拳頭，仿佛剛才那驚天動地的一戰是她打的一般。
馮雪是最後一個走出來的。她依舊保持著清冷，隻是步履微微有些虛浮，顯然真元消耗巨大。
她默默走到李天身側稍後一步的位置，沒有像翠兒那樣激動，也沒有像王芸那樣張揚。
她隻是靜靜地站著，腰背挺直如同青鬆。那雙清冷的眸子，深深地凝視著李天的側臉，裡麵翻湧著難以言喻的、如同深海漩渦般的情緒——震撼、慶幸、一絲不易察覺的傾慕，以及一種找到了真正歸宿般的堅定。
她什麼都沒說，隻是用行動表明了自己的位置——在他身後，守護他的道觀，便是她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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