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放下那草廬一番慌亂不提。
話說那校尉馱著教坊小廝一路縱馬進城,且直奔城中驛館而去。
至那驛館門前拉了韁繩,且是個馬打盤旋。
見那馬,頭至尾,且有長丈二的長短。渾身灰白,肩胛處卻有色紋,斑斑點點,如大鵬展翅又似狼頭的模樣。葡萄眼,蛤蟆臉,生的一個前寬後窄。馬臀上烙有金字,燙印“禁軍殿前司”。昂首驚飆,聲似虎喧。鬃尾亂炸,尾梢斜卷一堆銀。
再看那馬上之人。說是一個虎背熊腰亦不過分。
見頭戴一頂暗紋團花的軟襆,半遮半蓋藏了額上金印。身上一身簇新的七品校尉的服色威儀周正。腰間圍了條雙獺尾荔枝金帶,緊銬了腰身,金黃黃二十二條腰辨微閃豪光。
腕上看,兩邊牛皮的臂鞲,上有鱗甲金光閃閃。腳下蹬一雙虎頭的戰靴,饒是一個不染風塵。
見,背上背了一條黃澄澄華錦的包裹,嚴嚴實實,且看不出來內是何物。那麵目星目濃眉,透露出森森殺伐的彪悍。聲出如龍吟,且是讓人瑟瑟的膽寒。
且是長就的一副英雄相貌,生得一副武家的身胚,貌行舉止不怒而威,且是唬得那驛站的弁兵慌張張不敢抬頭。
見那校尉立馬驛站門前,望門內喝了一聲:
“著那驛官出來見我!”
那看門弁兵聽得喊話便不敢怠慢,便是烏央的散去,慌忙轉身向門內跑去。
校尉抬腳將鞍上小廝頂落馬下,下望了吩咐道:
“招呼你家掌櫃,再送十壇好酒於咱將軍帳下,如有耽擱,且讓他仔細洗了屁股,省得槍棒的金瘡!”
那小廝聽罷也不敢回話,連滾帶爬的跑脫出去,爬至牆角嘔嘔呀呀,且是一個狂吐不止。
那校尉看那小廝也是生的唇紅齒白,兩手纖細,倒不似那做得粗重之人。
心道:也不知是誰個宦家公子,誰個官人的少爺。哪個高官的衙內。爺娘未曾犯法之時便是心肝肉般的嗬護,享儘了人間的榮華。享儘了人間的榮華。一旦罰責砸下便是一個沒入奴籍落得個教坊的發落,於煙花之地供人驅遣責打。如此便是一個幾世不得翻身。
倒有心幫他,且又想起那日教坊的小娘還在苦苦的等他贖身,然這大話已經說了出去,但身上錢財且是不太趁手,饒是個心急不得,還是等得此番將軍班師回京,再磨了爹爹且徐圖之哉。若是爹不給,便是纏了宋粲問他爹要去,他爹總比我爹有錢!
且是滿心的打了小算盤,然望那小廝縮於牆角瑟瑟,卻又是一個心有戚戚。心道:如若不遇醫帥一家,自家想必亦是如此罷了……
那校尉正在想,忽聽那驛站門內腳步散亂,卻回頭,便聞有人道:
“官長到此,有失遠迎,萬望贖罪……”
校尉聽聞,且收拾了心情,順那聲音回頭觀看。卻見是那驛官躬身拱手。到還是那日的穿戴,彼時的模樣。然,看那麵目倒是不曾認出自家這教坊一麵之緣。於是便是拿了大,提了韁繩端坐於馬上,望下冷聲道:
“侯使眼高,卻不曾識得我這故人也?”
那驛官聽罷趕緊仗了膽抬頭細看。瞄眼之後才認出是那校尉,便“嗚呼呀!”的一聲大叫,疾步上前拱手,道一聲:
“原是上差!”說罷,便又埋怨道:
“若官長差下,隻需喚得帳下手足來此提卯,標下自行前去支應便是,怎的勞煩自家跑來……這讓小的如何擔待?”
說罷,便訓斥手下道:
“爾等便是乾看了麽?還不伺候上差下馬?”
弁兵嬉笑上前便要去扯住馬韁。卻不料那馬為戰馬未曾騸過,饒是個驕橫。見有生人近身便鬃尾亂炸踢咬不止。饒是讓那校尉看得一個高興,與那弁兵嘻哈道:
“你若能拿得去,便妄我我養了它三年!”
然話音未落,便見那驛官縱身上前,輕攬籠頭一陣輕嗬慢拍便將那軍馬穩住。安撫了那馬,口中讚了一聲:
“饒是匹好馬?”那校尉看他如此手段也是個一驚,望了他挑眉道:
“咦?倒是小瞧了也!”
說罷踩了弁兵的手偏身下馬。
驛官攬過馬頭,於驛站門前拴馬樁上拴好馬匹,遂又躬身:
“官長所來何事?”
校尉並未回答驛官問話,丟了那手中的馬鞭與那弁兵道:
“把了黃黑二豆一斤,不拘牛羊四兩碎肉,雞蛋兩個,用酒糟活勻連殼與它……”此話那弁兵聽罷且是咂舌,隨即便高聲驚叫:
“爺爺呀!且騎了我去吧!這畜生比我吃得還要好些!”
此話一出,饒是引得一場哄笑。那驛官識趣,便是拱手肅立看那校尉與那些個弁兵言來語去的玩笑。
那校尉玩笑一番,便自背上摘了寶劍單手托了,點手道:
“近前!有事與你……”說罷便剝去劍衣露出內裡製使欽差的寶劍。
驛官見那寶劍,忙正色,慌忙正冠撣袍,領弁兵單腿跪下,道:
“標下,汝州驛驛丞,張呈,參見製使欽差!”那校尉挺胸疊肚,手托寶劍,亦不還禮。見那驛官禮畢便朗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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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製使將軍令!”那驛官聽罷再拜伏首,那校尉這才自懷中拿出將令,單手抖開了,又望巡視一眼,且開口宣令:
“著,爾驛出刀筆三,文告兩,驛騎快馬四,明日一早卯時於將軍帳下聽命。所需文、印、押、寶,會同本州各司衙人等一並支應,此令!”
令罷便順手擲下,那驛官慌忙伏地撿了那紙將令。
咦?宋朝人下令怎的都是用手扔的?
哈,此間道有一節,謂之“令如潑水,覆水難收”,又有“令下如山,落地生根”且有令不可改之意。
說那驛官匆匆看了行文畫押,便將令書雙手舉過頭頂,呼喝一聲:
“標下接令。”又帶了手下的弁兵伏首再拜。
饒是那身後的弁兵手快,將那將令雙手接過,一路撅著跑到內堂交到那文房簽押籌事。
此時那驛官才敢起身再拜校尉,隨後吩咐了弁兵於院中掛了“肅靜”、“回避”牌。告知驛館內軍民人等欽差到此,百官回避。無招衝撞,且按有意刺王殺駕之罪論處!
行了此事,那驛官這才望那校尉躬身道:
“官長見諒,令上各項事務繁雜,人員也需經過篩選,且容些個盤亙。內有涼茶瓜果……不知官長可否賞臉。”
那校尉也不扭捏,饒是這暑熱驕陽實在是難挨,望了下天,便抬手道一聲:
“有勞。”說罷,便抬腿前行。
入得大門,那校尉抬眼看,饒是好大的一個驛館,心道:這驛館倒是頭一次進得,倒是看了與彆個衙門有何不同。
看那驛館,坐北朝南,中院闊五十步來去。東驛西郵,分兩院列中院兩旁,期間又有風雨連廊相隔,使得兩下不得相擾。
左手驛棧,且是廊房高架,樓層有三,男女有彆。
望內裡,另有彆院獨居之所,乃三品官員行轅之處。
右手看,乃來往驛卒,官員隨從休息之所,分號房彼此相連。稍遠處便是那遞馬的馬棚。放眼望去,且有四五十間來去,饒是不見馬來,隻聞馬嘶。
中院中有直道直通院內中郵驛大堂穩穩壓了中宮。院中無樹,且避諱“困”作梗。
道旁,分左右樹立“肅靜”、“回避”牌九對,以示製使欽差來臨,諸官回避。
於是乎,這偌大個驛館到不見人,饒是一個安靜如斯,隻聞得蟬鳴聲聲。
那校尉隻顧的左顧右盼,饒是一個滿眼的新奇。那驛官便是聽了他腳步,亦步亦趨的前麵引路。
然,這安靜之中,有一人躬身肅立廊下。與這不見人跡的驛站之內且是有些個突兀。
看那人,未著官服倒是一個青衣散袖。隻在腰間散紮了一條絲絛的帶子。頭上戴一個軟角的書生裹頭。倒是一個書生的打扮,然,看腳下卻踩了一雙步馬的官靴。
如此這般非官非民的打扮倒是看不出個品序官階。
然,見那人二十歲的上下,且不是一個書生的麵相。生就的一副清瘦的臉龐。鼻直口方,劍眉星目,眉間川字懸針。雖麵帶平和之色,然卻有幾分讀書人的傲氣在內。
然,那海下鋼髯紮裡渣渣倒是打了卷的長來。且有幾分威武在身。但眉宇間卻隱隱有些個書卷氣在內。
見校尉來至,便含胸拱手施禮:
“見過上差。”
見校尉不識,且上下打量那那人,那驛官趕緊從旁躬身引薦:
“此人乃本城步弓承節。今日閒來無事,便來在下處敘坐,不想上差來此……”
那校尉聽罷,且將眉頭一皺,便又哈哈一笑,爽朗道:
“原是誤了佳客,莫怪咱家半路叨擾便是。不妨一同廳中喝茶續話。”
那承節見得校尉豪爽,亦是趕忙躬身口中連聲稱謝。
說話間三人分前後步入大廳,依主次落座,弁兵端來冰鑒的茶水井水鎮瓜果伺候了一個熱鬨。
那校尉穩坐了主位,心下道,適才見這驛官攏馬,斷此人熟識馬性。然,這驛館的首官主事的侯使且不敢小覷。一則這驛官雖是一個從九品,然大小也算是個官身。
二則麽,倒是軍中有軍功之人,或是哪位將帥的親隨。或傷或殘或戰後晉升無望,主帥不忍其埋身阡陌,便央告了樞密,將這人丟在了這軍州的驛館當官,算是賞他一個的錦衣玉食度得餘年。自此,便是再與那兵戈無關,朝堂無礙。此為倒是比那“詩酒田園”來的實在。
咦?當差不由己,由己不當差,怎的就比那“詩酒田園”更甚之?
雖說驛站本是郵驛一家,因太祖有令“詔諸道郵傳以軍卒遞”這郵驛自然便劃歸樞密管轄。
而後,到得仁宗皇帝,那些個文官對此卻是個大不滿意,怎的好處都讓著樞密院占了去?文官也有個出差在外的時候!
因此便與那皇帝打官司。於是乎郵驛分離,便是一個郵歸樞密驛歸禮。
雖說如此,然在這軍州重地這驛官侯使卻隻有一人。如此,倒是一個人拿了兩份的工錢,且這侯使吃穿用度皆在驛館。饒是花不出個大錢。此等的差事且是一個不可多得的香餑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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