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書說到。
那宋粲讓道士龜厭一句夢話饒的一夜無功。正在望那殘燭愣神,且聽得大帳外親兵灑掃之聲。
想是已是天光大亮,便喚了早飯進來。
那校尉聽了聲,隨了親兵進帳。見桌上殘燭,又看自家的將軍麵容有些個憔悴,心下便知這宋粲又是個一夜無眠。上前叫了一聲“官人”便上手收拾了那書案。便拿了昨日得到的各窯主的“爐窯火經”在手中看了看。見上有火漆印章,便挑出想要另放。宋粲見他拿了盒子愣神,叫了一聲:
“一起吃了。待會兒拿了去見郎中。”那校尉“誒”一聲便拿了那木盒盤腿坐在桌前。
“那嬰兒怎樣?”校尉聽罷抬眉便問道:
“若兒麽?”此話讓宋粲聽了一怔,隨即便想起這嬰兒且是自家給起了名的。倒是自家這個當人爹的給忘了一個乾淨。
那校尉伸手捏了一個油餅,撕碎了丟在宋粲的湯中。口中道:
“適才標下去看了……”說罷回頭,望了那角落裡酣睡的道士,又道:
“如他一般,饒是個好吃好睡……”
宋粲見那一碗的碎餅,慌忙道:
“怎的是個心悶,我哪吃的這些……”
正在此時那道士龜厭也醒轉過來,伸了個懶腰道:
“五星之氣,六甲之精。三真天倉,清雲常盈。黃父赤子,守中無傾……”
口中罷,吹了吹臉上的符咒且是“咦?”了一聲,便徑自摘下在手裡翻了來回看了幾遍,見其無礙便疊好揣在懷裡自顧拍了拍,便是一個穩妥。
那宋粲見他醒來,扔了筷子便道:
“龜兄好夢!”那道士龜厭睡眼惺忪“砌”了一聲,便自懷中掏出龜殼自顧自的盤玩起來。見兩人尷尬,那校尉便要開口,卻見那道士眼神恍惚了一下,口中叫了一聲“尿急”便起身匆匆出帳。
宋粲、校尉見罷,便是愣愣的對望。隨即又是一笑。那校尉便抱了那木盒,望門外叫了一聲:
“與官人更衣!”
見牙校霍儀帶了親兵進來,叫了聲“將軍”便張羅了與宋粲穿衣打扮。
宋粲見他,便道:
“喚那陸寅過來。”那霍儀卻是“誒”了一個長音。宋粲望了他的怪異剛要詢問。便見那霍儀趕緊躬身道:
“昨夜他城中來了故舊……”見他吞吞吐吐,便是一個眼神過去。那霍儀惶恐道:
“想是他家中有事,便準了他的假……”那宋粲聽罷,便是歎了口氣。旁邊的校尉疾言訓斥那牙校:
“越發沒得規矩了……”見那宋粲抬手,便將那下麵的訓斥的話,給咽了下去,眼睛卻狠狠的盯了那霍儀。倒不是怨了那牙校私準。且是這“告假”之事,從到這汝州伊始,便成了一個禁忌。
見牙校霍儀被那校尉盯得的一個滿地找縫的樣子,饒是個於心不忍,便道了一聲:
“於我攢花來!”那霍儀聽罷便是如赦大釋,便是自花盒中挑出個花來,小心的插在宋粲的鬢角。那校尉卻在旁邊道:
“完事了,去刑帳自領了五下屁股棍!”
那牙校領了軍規躬身退出。
宋粲無言,接了那親兵捧來的製使劍掛在腰帶上,指了那書案上的賬冊道了句:
“一並拿了,與郎中看來。”
且在此時,那道士龜厭有匆匆入帳,見收拾的跟一個新郎官一般宋粲且是心下奇怪。倒也是個無言,又坐在大帳的角落中掏出那龜殼盤玩。
宋粲也不理他,梳洗完畢,便喚那校尉博元備馬。
龜厭聽得一聲“備馬”便慌忙將那龜殼揣在懷裡問道:
“你去哪?攜帶我則個?”說罷便看那宋粲眼光甚是一個期盼。
宋粲見他可憐兮兮,但麵目依舊可憎。
見此道人頭未梳,臉未洗,身上邋遢不堪倒是凝眉瞥眼。
口中“切”了一聲,便不再理他。
那龜厭到也識趣,慌忙就著那宋粲的洗漱水將那臉揉了一把,拿了宋粲的篦子粘了米水攏整齊了頭發,又轉身,自行李中取了一領乾淨的道袍換上,又抹臉攏發的站在宋粲麵前道:
“隻這般了罷,可帶我去玩麽?”宋粲看罷,見其倒還周正,便點頭道:
“把你昨日的夢與我說來我便帶你去。”
龜厭聽罷倒是神情迷茫,撓了頭,咂了嘴懵懂道:
“也記不的許多了,且走路吧,路上想起來便說與你聽可好?”
說罷沒等宋粲答應,便抱了承裝爐窯火經、釉方的木匣,匆匆跑出帳去。
出得帳來便迎頭撞上打算入帳的校尉。校尉驚呼剛想行禮道歉,不成想卻被龜厭搶了先,倒是對校尉躬了身子賠了個不是。
見那道士如此前撅後躬的,且是唬的那校尉一時反應不過。趕緊叉手低頭。然,再抬頭卻已不見道士的蹤影,回頭看宋粲出帳,便奇怪的問道:
“官人得了什麼妙法?竟讓這廝前恭後撅起來,饒是一個乖巧。”
宋粲看著前去與親兵客客氣氣搶著牽馬的道士,歎了一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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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惡廝鬼的很,且與我看仔細了吧,斷不要讓他再玩出什麼花樣才好……人前殷勤,非奸即盜也……”
宋粲見那道士如此乖巧,心下著實不大放心,一路嘟囔了去。那校尉倒是心大,便哈哈笑了一聲,跟著那宋粲身後道:
“官人倒是怎的了?左右便是他一人,有何……”
倒是話未說完,那笑容便僵在臉上。
心下想著曆次被那龜厭道士作弄,倒是一大幫子人都不夠他禍害的!那慘狀,饒是一個曆曆在目啊!
想罷,且是“一個風吹褲襠屁屁涼,比慘誰能比我強!”
於是乎,心中亦是連連道苦。心下且是想起卻在昨日這龜厭一道符便將自己的刀收了去。心道:若這廝作出些個勾當來,自己倒是真還看他不住也。想罷且是心下饒是惡寒不止。倒是那宋粲回頭叫了他道:
“怎的不走?”且是將他從那噩夢中喚醒,慌忙擦了冷汗,便是狼狽的“誒”了一聲跟上。
三人上馬,那校尉便是一路小心看著龜厭,戰戰兢兢的望一路向草廬奔去。
大營轅門離那草廬不過十裡,不刻三人便到草堂。
見成尋已在門前恭候多時,那宋粲也不答話,便扔了韁繩與那校尉,將那小廝夾在腋下,一路聽那程訓唧唧歪歪入得草堂。
見了程之山,分賓主寒暄落座。
宋粲將內裝窯爐火經並天青釉方的木匣遞與之山郎中。那郎中打開一看便是眼前一亮,口中連聲稱謝。
隨即便讓成尋喚來重陽和海嵐人等,將“爐窯火經”、“窯主賬冊”分了叫他們各自研讀。
自己便捧定了那本“天青貢釉方”翻看了起來。
見那釉方文字,便是這兩家於崇寧二年至大觀元年所用之“天青貢釉方”。幾下比較了,雖有小差,但大致相同。
程之山又喚成尋將原先收集的配方作為參照又細細看了。
原先收的天青貢釉方配料均有增加,且料品分類繁多,用量巨大,看來不實者居多。
便又拿了宋粲送來的釉方對應“窯爐火經”相對比,找出燒造時日,天氣,又對了陰晴。且又看了窯爐時長,氣氛記錄。便喚來重陽及癸部人等,按火經推算比對,爐窯著海嵐管下窯工分檢。
一時間那原本清幽的草堂亦是逐漸紛亂起來。
宋粲見眾人忙碌自己卻無事可乾。且又被那龜厭擾的一夜未眠,饒是一個經擋不住,精神著實的有些恍惚。便想起身向程之山告辭。
然,見那程之山忙著新舊釉方對比,身邊諸事纏身,且是個猶豫再三也不敢擅自叨擾。索性定下心性,喚成尋弄了些個茶點來提神,心下盤算上湊乞請資金之事。且正在入定思考昏昏入睡之時,便聽見那之山郎中道:
“上差?”幾聲喚過,宋粲才如夢初醒。趕緊揉眼搓臉,恍惚道:
“哦,世叔請講。”
見那郎中躬身,手中翻了那些個窯經道:
“方才粗看,尚有些釉料出入不得其解,如能尋來這窯主或是當時燒製之人交談,定可獲益匪淺。”
宋粲聽罷,隨即道:
“這有何難?”隨即,便往外喊了一聲:
“宋博元……”
那校尉聽喝,閃身入門,立於門旁叉手叫了一聲“博元在!”。那宋粲剛要開口,吩咐那校尉行事。且聽得那郎中口中叫了一聲:
“慢……”聲未落,便見那郎中手指掐算不停,自顧蹙眉沉思。
見那郎中如此之態,且是讓宋粲無可適從,也不敢貿然出聲擾他,隻得在旁垂手侍立。
然在此時那郎中心內卻在飛快的思忖。
心道:若說著釉方火經如本州司衙索交,各窯主斷不敢搪塞之,卻為何與宋粲送來天青貢釉方卻有這如此大的懸殊?原想是這窯主私念,司衙索要之時不願交出實方。如今見這釉方,這原先想法卻也說不大過去。如說是州縣司衙從中有些個勾當,按此釉方斷燒不出天青貢品。誤差事小,也隻能算個丟官流放。但耽擱皇貢卻是於官家大不敬,此乃屬不赦之罪。甘冒殺身的風險卻在隱瞞什麼?而此時得來積年天青貢釉方……
想到此,程之山身上一戰,隨即便是一個眼直,口中喃喃道:
“供釉方之人殆矣。”由於程之山喃喃自語,宋粲在旁聽不得仔細,問道:
“世叔?”那郎中且不等得宋粲再問,便一把抓住宋粲急道:
“速去!帶供釉方之人見我!斷不可耽擱!”
宋粲見之山郎中神態焦急,語出無狀,倒是從未見過這穩如老狗的郎中如此的慌亂,便是料定此間大有不妙。便高聲喚校尉進堂,剛要吩咐校尉尋了張呈、陸寅,速去提帶供天青貢釉方之人。
卻聽的程之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