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那宋粲無聊。
黃門公卻站在劉貴妃宮門前,看那桂花和風墜落花瓣漫撒與永巷幽深的青石板路,紅牆碧瓦間明黃暗綠,耳聞那絲竹之聲,饒是一個風輕雲淡。
是也,與那前幾日提心吊膽的伺候,此時倒是讓他省心了許多。
官家、劉貴妃兩人“作畫”,本不需旁人近前伺候了,便持了拂塵閉了眼迎了陽光甚是愜意。忽聽宮人身後喚他。
見是宮人托了那“蔡字恩寵”的錦盒望了他示下。看了那錦盒,黃門公心道:倒是忘了還有此物。
便用手撩了一下那錦盒外的紫檀鑲金的牌子,在手中掂了一下,道:
“送回奉華堂吧。”
宮女聽喝,便蹲了萬福,捧著那錦盒踏了青石板的桂花走去。
見那鑲有“蔡字天青盞”的檀木牌子隨著那宮人的腳步晃動,交錯間一老一少兩個黃門捧著那進呈的劄子走來。到的近前躬身道:
“見過主司。”
黃門公抬眼看了,來人卻是鄭皇後宮裡的主事。
此人姓高,單字一個順。
說起此人,卻也妃池中之魚也。
鄭皇後還在向太後宮中做的押班之時,這高順便是太後宮中主事。
向太後曾讚其“懂詩書,知行節”。
鄭氏封妃之時,向太後便把這高順賞了她。
那鄭氏看重他,便賞他做了自家的宮中主事。想來,此人也是兩宮元老也。
《宋史》與這鄭氏評價頗高,有“自入宮,好觀書,章奏能自製,帝愛其才”之言。這讚中也有這高主事大半的功勞。
鄭貴妃於大觀四年封後坐位中宮,這高順亦是有飛黃騰達之態。如今饒是這一身簇新的內二品的服色,在這黃門公眼裡饒是顯得有些個紮眼。
這黃門公卻與他有些不睦嗎?倒是說不來個和睦不和睦的。不為其他,隻是那皇帝登基之時,群臣效仿先帝而行太後垂簾之製,行舊黨之法,且使得“建中靖國”之“紹述新法”困難重重。
彼時,帝不敢怨懟於太後,卻厭其下矣。
鄭皇後本就是向太後宮中舊人,而又得了向太後的恩準,準其代批劄子自製奏章之權。這個意思皇帝自然是明白,說白了就是分權。朝中無論什麼事情,事體大小,這鄭氏且是要先過目的。說是與那官家分勞,不過這上廁所的事我覺得還是官家自己去的好些,不用分勞。
如此這般,這鄭氏自然不得那官家的青眼。
而後,劉氏入宮,單這“無涉朝堂”便頗得官家垂青。然,一場恩愛下來,卻得了群臣的攻訐,斷了封後之路。其中也不乏後宮有人暗中推波助瀾。大觀四年,群臣眾口一詞“伏請罷免蔡京之相”。
事成,這鄭氏便得群臣的廷議,“順利”封後,坐穩了中宮皇後之位。
兩事相加了去看,便可得見一個前朝後宮的隱約牽連。
咦?這古代皇帝權力不是很大嗎?怎的連封後這事也的看群臣的眼色去?
這個麽,任何朝代都一樣,除非是開國的那批狠人,或者這皇帝真真的有些個手段。不然彆說封後,就是立太子,死後誰繼承這份家業這事,也得群臣廷議了去。
宋?彆說你死了讓誰繼承這份家業,你還沒斷氣呢,就有大臣逼著你立遺囑。
咦?還有這事?
有,宋英宗。
病入膏肓之時,便遭宰相韓琦、樞密使文彥博等人逼宮,將那快死的皇帝拉起來寫詔書。而且,一看這詔書寫的不滿意!得嘞,您先彆忙著咽氣,再重新寫過!
那如果皇帝沒死,又緩過來了怎麼辦?哈,反正皇帝你是做不成了,做個太上皇可好?
還有這樣的事?有,這話也是韓琦說的。
文官政治,成於北宋。如錢穆先生所言“宋代士大夫之覺醒,實自仁宗朝始”。
文官政治不好麽?說不來個好不好,宋太祖即位後,便下詔曰:“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各位看好了。這裡麵還有個“共”字。並不是讓你們完全的當家作主。
不過就這宋、明的結果,再看看海峽對岸的國民黨,這“宋代士大夫”還是不“覺醒”的好。
而且,任何一個政治團體,都有其階級屬性的。如是一家獨大,便是又回頭走了老路,再現東漢之公卿,唐之門閥。
那位說了,你這話說的嚴重了,也是個危言聳聽。
倒不是我多想了去,宋代民間的書院多的嚇人,平常百姓能有那閒錢?背後獲益者為誰?況且,教的是什麼?文字是很可怕的,一段文字,字都是一樣的,彆說彆人,我這樣的文痞都能說出七八個意思,好的、壞的、歪曲的、矯枉過正的、斷章取義的……你想聽哪個?或者那個更符合你的利益?
王安石、蔡京主張並實踐以官學為主的教育改革,為什麼阻力會那麼大?以至於這兩人遺臭千年?為什麼?
硬要我說,隻能說是動了某些人的利益罷了。而他們的這種利益,是以犧牲國家利益才能獲得的。
且不說那政治,還是看小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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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乎,這鄭氏儘管得了皇後之位,卻不得官家的寵信,且甚厭之。倒是連同了這高順也受不得什麼好待見。
饒是一個上行下效,這黃門公自是看這同為三朝元老的高順也不大順眼。
黃門公見了高順身後小黃門手中的進呈的劄子,便漫不經心的道了聲:
“貴妃可看過?”
高順聽了黃門公這聲暗搭不理的話來,便是一愣,聽那黃門公依舊稱那鄭氏為貴妃倒不稱皇後,且是自家鮮衣怒馬的惹了他心煩。
隨即便躬身謹慎道:
“回主司,看過,卻也拿捏不得準。還得是禦覽。”
黃門公聽了,懶懶的望了他一眼,道:
“禦覽?”
厭煩的掏了耳朵,道:
“有點難……”
說罷,便彈了掏出的耳屎,道:
“彙總與我,得空了我給官家念叨幾句。”
高順看了黃門公的臉色,便又躬身道:
“是了。”
說罷便將那進呈劄子最上一個折子打開,念道:
“乞請五十篇……”
話剛出口,便被那黃門公不耐煩了打斷道:
“囉嗦,我哪記住這些。”
高順倒是個聽話,躬身回了一聲:
“是了。”
回身且又挑了幾本捏在手裡。躬身打開,道:
“禦史有奏,參,工部內庭司華門街修繕……”
剛念了幾字,便又聽那黃門公厭煩了道:
“雞毛蒜皮也……”
黃門公的話語倒是讓那高順無語,倒是躬身微笑了等那黃門公示下。見那黃門公撣了身上的落花,沉吟了一下,眼也不抬的問來:
“可有宋家消息?”
高順聽罷,趕緊抬手,身後小內侍慌忙托了呈盤上前容那高順翻找。高順捏了幾本在手,道:
“回主司,三本。”
聽那黃門公“哦?”了一聲,便展開了念:
“兵部乞賞一份,禮部參本一份,禦史台參本一份。”
說罷,便將三本劄子並作一疊,躬身呈上。那黃門公且是閉了眼,不耐煩的道:
“倒是你識字……”
高順聽罷道也不拿大,依舊躬身展了劄子,念道:
“兵部:宣武將軍宋粲,汝州督窯有功,現,殿前司都虞候職缺,乞請準提。禮部禮儀局參本:宣武將軍宋粲上交天青貢於貢單不符,乞請嚴查。另禦史台參本:宣武將軍麵聖,儀仗與官職不符,或有僭越,乞請下旨明示。”
念罷,便是躬身抬頭媚笑了望了黃門公。
那黃門公閉著眼聽了,心道:一份請提,兩份參奏。隻是那後一項心裡有數,另一份禮儀局的參本也可說的過去。讓禮儀局與那楊戩打得一場糊塗官司便是。這兵部的折子倒是有些意思,按功請賞倒是平常,這請提,卻不知按的什麼心也。
心裡也是拿捏不準,便問道:
“宮裡什麼意思?”
高順收了劄子,謹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