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觀四年九月丁巳,丁火坐丙火,陽盛陰衰,白日無光。
呂維將那張呈的供詞一經呈上,文德殿上群臣嘩然。
原是問這宋粲冒領軍功之事,卻扯出了這圖謀“廢帝”之彌天的大罪。
寶座之上官家聽罷傻眼,愣愣了一晌,眼神空空的望了那朝的文武百官,卻如無人一般。
遂,麵出狂怒之態,卻因這供詞之上“真龍踔一目”大逆之言。
呂維所言,姑且可當作不證之詞的荒唐之言。然,宋粲與汝州督貢期間那童貫百般討要手詔,招那宋粲班師回朝的詔書卻是自己親手寫下的。
心中對了那供詞,便是一個咬牙切齒,心道:你們這幫人!真真的把朕按瓷實了坑啊!
妄我如此信任,想至此,心下怎的不怒?更讓人寒心的是,這供狀之上所涉人等,哪個不是自家的親近?便是在前幾日,還為那程遠落淚,疼惜那份“忠臣死薦”。如今,這之山之名亦是在列!這“忠”且是寫的好!
那兵部尚書聽聞這供詞言語,亦是一個冷汗直流。心下驚道:如這供詞做實,卻不說其他,這大宋之為臣之根苗,國家之骨血一並戕儘矣。
為何如此說?
本這朝堂之上講究一個平衡,童貫雖跋扈,然也是個開疆擴土之能人。隻這身為監軍坐鎮西北便可對抗遼夏之外患,保得國體之周全,有了這邊境的安全,才有得強鄰不敢覬覦,宵小不敢窺視。
蔡京再是有“誌在逢君”“舞智禦人”之不堪,也是有那“豐享豫大”之能也。雖說是有斂財之嫌,然這“財”並無歸入蔡氏的口袋,且是讓國富。
程之山雖身死,卻也是那文臣所剩不多的傲骨。
那宋正平卻是處位高而不爭,嚴司本職而外事不問。且恩澤廣施於大眾,守的是為臣、為人之本分。是為“君子獨處守正,不橈眾枉”之典範。
吳王,更不用說了去,壓艙石也!宗室元老者,且是威壓了宗室後宮。那幫人如果真真鬨將起來,基本上是一個禍起蕭牆了。
如供詞所言,不消說供狀上書之人悉數問罪,便是隻將這六人儘數除去,這大宋鐵打的江山,便是看不的了,屆時又是內憂外患不得一個安生?
想至此心下便是慌亂,本是原本這場官司查處宋粲一人冒領軍功,為防宋家步那蔡京獨大之後塵,而隻求一質也。
怎的經得這皇城司的一番操作,牽出這汝州司爐夥同童貫、蔡京等人以宋家出首行這大逆之事哉?
此番這勾當殿上所謂,且又嗅到些許“瑤華密獄”的味道來。且不說荒唐與否,卻是定是將那宋家、童貫、蔡京、冰井司、武康軍、乃至吳王置於萬死之罪也。如若此番得逞,屆時便是這呂維一家獨大,國之危矣。
心下驚叫道:此非我意也。
想罷便要站起身來斥責那呂維,卻見首列中書舍人回首以目壓之。
此番殿上再無臣工多言,獨剩呂維之語聲徹文德。
供詞宣讀完畢,那官家隨即下了詞頭,命:宣那童貫回朝,皇城司主審此案,禦史台,兵部三堂會審。
詞頭下,便見那中書舍人天覺老官沉吟了一聲,
卻不見他言語,隻是將手指在那耳洞中猛掏了一番,遂彈指於地。
此謂“言汙我耳”,乃君前大不敬也。眾臣工見罷詫然。
卻又見得那中書舍人離了坐席,也不行禮也不出聲,雙手交叉於體前,倒提了那笏板著實的將那座上的官家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這才緩緩道:
“臣,請封還詞頭……”
這一句不耐煩的連的一個“伏”字都沒有了。其聲雖不大,且讓那殿上眾人一片交頭接耳的嘩然。
那呂維剛想出言,然那手剛剛拱起,卻被那商英相冷冷的眼光逼回。殿上寂靜的亦是一個丟針可聞。與這死寂中,聽得那天覺相道:
“臣,老邁昏庸,實不敢再居高位而素餐也,懇請致仕。”
意思就是我老了,想退休了,你們胡鬨吧,跟一幫傻子玩太累,我老人家不伺候了。說罷便跪下,便橫放了笏板自摘冠服並魚袋置笏板之上。
朝堂眾人瞠目之後,又是一番嘩然。
於那交頭接耳之中,卻見那張商英也不等上麵的官家說話,便自顧的站起撣了撣身上的袍襟轉身出殿。
此乃“地汙我衣”也。又是個大不敬!
臣工下朝需等那官家先行。如有需先退,也是得了聖命先後施禮然退三步才可轉身出殿。這老官可好,直接站起來扭頭就走啊,可見這官是真真的一刻也不想做了。
有人問了,這不是撂挑子嗎?不道德啊?
也不能說不道德,“供職領差”在這儒家思想裡皆為非道德行為。
因為有職差便是有銀餉,此謂職務行為,跟自己的道德無關。屬於受人錢財與人消災,養家糊口而為之。
根據儒家學說的定義,但凡有利益訴求的行為皆為非道德,也就說,隻要是收了錢的,都跟道德不沾邊。
一旦是收錢要他做的事超出了自己的道德底線,皆從於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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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這宋朝中書舍人辭職也不是第一次了。更有甚之,還有集體辭職的呢,史稱“熙寧三舍人”事件。
神宗朝,王安石上請破格提拔一叫李定的官員作監察禦史。帝允之。
但是單單“帝允之”可不行,因為這事違反程序,時任中書舍人的宋敏求直接封還詞頭,給扔了回去。
皇帝一看,喲嗬?乾嘛?沒了你張屠戶,就得吃連毛豬?我還就不信了!
遂,又令蘇頌起草敕書,蘇頌一看,你這都寫的都是他媽的神馬玩意!沒經過吏部審查,沒有監察經曆,就直接升任監察禦史?你知道監察禦史是乾嘛的?
於是乎,這詞頭沒看完就直接表示辭職。丫挺的!老子不乾了!
然後,該著李大臨了,這貨表現的更乾脆,直接看也不看,直接跟皇帝說,我都聽他們說了,我也乾不了,您怎麼解氣怎麼來吧。
於是乎,這哥仨便抱著膀子一起被判了一個撤職外放,此乃宋史上有名的“熙寧三舍人”事件。
亦是“侍道不侍君”的典範。
也就是說,我許你胡作亂為,但是,你也得許我不為虎作倀。
說起這北宋政體也算是君主立憲製的雛形了吧?
那位說不對吧?這二府三司製是宋代為了削弱相權,加強君權的重要舉措。三省長官基本不參與政事,另設“中書門下”作為宰相辦公機構。宰相隻保留行政權,軍政歸樞密,治軍歸三衙,財政歸“三司”。
話說的不錯,但是這“相權”倒是分了,按說應是此消彼長才對啊?
但這君權加不加得強,且看神宗之後也。
若這大臣均不黨不群便是皇權為大。
但是!萬事就怕這但是。
自神宗元豐改製便將那“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分作“以左仆射兼門下侍郎”“右仆射兼中書侍郎為宰相”,如此作來這神宗尚可控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