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身為配軍的宋粲自是沒有什麼人鴻雁傳書。
然,這太原府的童貫卻是一下收到兩封急腳。
銀川砦一戰捷報和京城中黃門公密信前後腳的驛馬入營。這兩封急腳,卻讓這武康軍節度使童貫看的一個憂喜參半。
喜的是,此番銀川砦大捷著實滅了西夏軍的威風,傷亡過萬卻得了個徒勞而歸。
這城守的露臉,儘管馬隊儘失,然,這殺敵過萬,自損一千餘,亦是這宋夏邊寨從未有過的大捷。且歡喜的將那捷報看了又看,便吩咐下,讓那銀川砦守將寫了詳報,論功行賞。
然,憂的是,他這同門的師兄皇帝身前的主司黃門公。
看了那密信上有官家言“物是人無心,有物難通神。物心人有意,道是有心難。罷了,乏了……”且是將那信扯碎了,摔了在地上,仍不解氣,又踩了兩腳去。
怎的如此的恨來?
沒辦法不恨啊,這黃門公儘管已是個師出同門,那就是一白癡啊!
心道:這老黃饒是個狼犺的吃貨!放在這官家身邊卻是個擺設也。與這內官何為重?聖意!聖意!聖意也!你當的就是猜心事的官!官家的這點心思都猜度不到,還寫信來問我?臉呢?!
氣罷,便厲聲問手下:
“宋粲何在?”
他那些個手下也蒙圈,這老貨,狗臉子?說翻臉就翻臉?剛才還高興的冒鼻涕泡,現在這又是被誰踩了麻筋了?卻問一個配軍去哪?我上哪知道去!怎的好不吖的問他來?
見那手下一番的大眼瞪小眼,那童貫更是震怒。坑哢了用手點了這幫吃貨,半晌才緩了過來。怒道:
“一個堂堂的朝廷五品宣武將軍,便是削職罷官、充軍發配,好歹是個大活人吧?怎的個不知?”
這一句話問罷,那些個手下更是如同鵪鶉一般,窩在地上不敢吭聲。
見手下縮在一處不搭理他,那童貫又事一個氣憤,道:
“彆的不說,那宋家幾代積善積德,爾等卻不曾受得半點恩惠?平日裡見你們有個頭疼腦熱的倒是跑的一個殷勤,便是打了我的名號,也要人家爹給你們的爹娘瞧病。這人剛一落難,便是一個個躲了一個乾淨也!倒是養你們這些不仁不義不江湖的夯貨在手下有什麼用處?”
一番怒罵過後,且是扶了額頭恍惚了坐下。然,靜不過片刻,又抓了那虎膽過來,拍了一個山響,擊桌怒罵道:
“該打殺的夯材!”
然,叫罵過後且是餘怒未消,戾氣不爽,斥責那手下眾人道:
“速予京中耳目傳了,若三日之內找不出那宋粲去處,便一同過來與咱家守邊!”
說罷,將那虎膽狠狠的砸在書案之上。
一場脾氣下來,唬的手下各個低頭,人人膽戰,相互看了不敢言語。
心下道,這老貨又發神經了,不行咱跑吧?
另一個看了那貨的眼神,心道:跑?你倒是想得出!當心他把你抓回來閹了,和他一樣!
這走也不是,留下也不是,隻得各自低了頭去各自找了各自的磚縫摳著玩。
怎的?
還怎的?實在是沒辦法查啊!
如今的皇城司可不比往日,消息封閉的如同鐵桶一般,那叫一個滴水不漏!彆說京城的那點耳目,就連現在的冰井司也是撓頭。
卻在此時,卻見棉簾輕挑,一人入得門來。見這一屋子人摳磚縫,還有一個坐在那發神經,且是左右看了看,又自己撓頭。
見此人身型細長,著一身七品的服色。
看臉,倒是長了些個,饒是一副馬臉。
然這臉上一道破相之痕自眉梢直到下頜饒是一個顯眼。
此人見這大廳之中這肅殺之氣亦是無言。然,四下看了一番,便輕埋怨了那幫手下:
“你們呀!該死!去刑房,各自領了屁股棍!”
眾人聽罷那叫一個如釋重負,慌裡慌張的拜了童貫,急急的尋了門轉身而去。心下俱道,打死了都比呆在這強些!
於是乎,在這等心理作祟的情況下,“啪”的一聲,那叫如水銀瀉地,跑的一個精光。
見那眾人散去,見那人便悠悠噠噠的過來蹲在地上看那撕成碎片的書信,仔細的拚接了。又坐下,摳著光禿禿的下巴細細想來。
便見那臉上的刀疤頻頻抖動。
俄頃,便攏了那書信在一處,起身,書案上找了個信封裝了,扔在桌上,道:
“此乃明修棧道也。”
童貫聽的此言卻一怔。“哦?”了一聲,湊了來柔聲道:
“你且怎看?”
咦?這人誰啊?能將童貫的雷霆之怒一句話給整沒脾氣嘍?
此人姓旁,單字一個越,自幼師從李憲,與那童貫同門。
然,這年歲上倒是長了那童貫幾歲。
原這龐越乃冰井司內六品督知,深的向太後器重,可謂是一個前途無量。倒是想要再精進一步,便懇求從師李憲上陣督軍,不料戰場上失了麵目,如此便是斷了前程。
按說這戰場之上臉上帶傷也是常事,然,對這太監便是不同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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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怎的個不同?這太監也是靠臉吃飯的麽?
喝?肯定是老臉吃飯的!你以為呢?
太監也是層層選出來的,那得是生得一個眉清目秀,透著機靈勁的孩子,先選了養在宮外,調教好了閹了去。再等遴選,這才能補入黃門,正經八百的開始你的宦官生涯。
且不是說家中貧困,自己把那玩意割了就能跑去當太監。你那樣乾沒人敢收你,因為鬨不清楚你到底想乾嘛!你自己閹了,沒記錄,沒檔案,沒有保舉,頂天了算是個殘疾人士。
宮內的近侍?曼說是疤臉,就是眉眼不周正看著稍微不順眼一點的都不行。
然,這黃門也是有個內外之分。比如這冰井司的大小官吏,同為宦官,也隻能算是個外黃門,隻得一個宮外伺候。
想進宮?你可得再加把勁!而且,還得有人賞識,要了你去。也就是說得有接收單位要人。
哪有那麼嚴格啊?不就是一個太監麽?
還不就是“一個”太監?還麽?
要不要看看你說些個什麼?
萬一跑出來一個心情不好,沒事乾,整出來一個刺王殺駕,水井投毒的!你總得能問個出處吧?
一問這人?謔!孫大聖他媽生的二胎了!這貨石頭縫裡蹦出來的!一張簡曆都沒有!
按你的智力去猜,會有多少人跟著死?
那龐越原本是於戰場曆練了,指望拿了軍功攀得一個宮內前程。
如此便和他那師父李憲一般飛黃騰達,班列前排。
若主子稀罕,賞下一個監軍。如果再有戰功的話,像他那師弟一樣,官拜一路節度使亦是很有可能的。
說白了,誰願意低聲下氣的伺候人去?
但這臉上偌大一個貫麵的刀疤,卻是成了阻礙他前程的一道巨大的鴻溝。如此,那個宮的主子也不敢要得他去。
人家宮裡的“小哥哥”一個個都眉清目秀,偏偏你這弄個大疤臉來,各宮的主子也是有虛榮心的!
這進不得宮的太監便沒了依靠。卻又自幼便被割了去,這兒女之事倒是個難為,挨到老年卻是一個淒慘。
好歹,他那恩師李憲不忍,謀了一個皇城司的冰井務內六品督知的差事與他,倒是落得一個安穩。
卻不成想,元符三年五月發生了“內侍高品白諤編管唐州,坐奏疏乞皇太後不候升祔還政,仍以副本納樞密院”之事,因這龐越與白諤有舊,且“內侍不許言事,故有是責”故受了牽連。
然,又是福無雙降,禍不單行。
建中靖國元年“蔡王府獄”案又被判下了個失責,落得一個削職查辦。
如此,便又得下一個兩罪並罰。本是個“斬”字,那童貫不忍見其死,便懇求了官家的恩典。
然,當時元佑黨做大,正在窮追猛打之時,倒是不容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