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家也不識得幾個字,勾當給看看是不是這個意思?!”
說罷抖開黃絹,貼臉展在那吳雙麵前。狂妄了道:
“勾當可看出個真假來!”
還真的假的?那叫一個看都不敢看!
官員不能看聖旨?能看,擱北宋,出道聖旨且是麻煩。官家提了詞頭,便著中書舍人書寫詔命,中書省下旨。而這中旨便是不經過中書省直接下的旨意。兩個旨意都是下給相關人等,旁人卻是看不得的。
不過指明了是下給你的,不僅的看,還得摳出自家的官印,蓋在留白處,證明你看過了,然後,送到上封局留檔。
如果不是下給你的,那叫私窺!往小裡說,你這官算是當到頭了,誰也保不了你。往大裡說,剜眼割舌!牢中待死!
皇城司吏眾聽罷,也趕緊紛紛的收了刀劍,躬身侍立在一旁,閃出一條道來。
說那這怡和道長也有聖旨,為何這皇城司還要圍那宋邸?這不就是個抗旨麽?
也不能這麼說。
怡和道長的聖旨是協助太史局、工部協查大慶殿之事。但是,皇城司卻有探事、看管,羈押之責。官家並沒有下旨給皇城司不能管這事,所以這皇城司也是職責所在,敢帶人硬闖。
但這楊戩手中的中旨說的卻是個明白。也是直接下給楊戩一人。
言明,帶周亮一乾人等入宮,在入宮之前,卻是這楊戩一人說了算。任何人不得擅動這周亮!
而且,手諭上也寫明了“一乾涉事人等”!
究竟這“涉事”的“人等”有幾個人?這一杆子下去多了去了。具體多少人,那得周亮說了算。
話說這楊戩卻怎的有這官家的中旨?
此便是這楊戩做事縝密之處也。
若隻是覺得他獻劉貴妃於上才得了恩寵便是小瞧了他。內東頭何地?那是掌管皇家私產的所在,亦是一個一等一的肥差也。
便是肥差,這看在眼裡的人多,盯的人也多。曆朝曆代,無論是讒臣命相,有多少人惦記著皇家的私庫?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但凡是有點權勢的都惦記過。
寇準、歐陽修、王安石、司馬光、章敦、蔡京,張商英,就連那呂維之流也曾打過這內東頭左庫的主意。
在這險惡的政治環境中,若沒些個手段怎能堪此大任?你說那楊戩就是個混吃等死,靠女人上位的太監?我寧願相信這貨就是一個天生的陰詭。
那楊戩得了工部官員傳來周亮的口信,言中卻有“宋家家奴一百餘口統統慘死於院內……”便是驚得一身汗。
便覺茲事體大,切不可玩忽視之。連忙趕到宮中,麵見了黃門公詳稟了此事。
那黃門公倒是此時不含糊,便說了其間關節。但卻也讓官家也驚了一身的冷汗。
心道:我讓你們看管,沒讓你們殺人啊!這宋正平我留著還有用呢!這還了得,查!嚴查!往死裡查!
於是乎,便趕緊刷下一道中旨與他,倒是拿得人來,問一個明白這宋家百十於口家丁丫鬟到底何在。
本身這宋家冤不冤的那官家心裡自有分數,如今卻又連累著百十口子人非命於京中,倒是將那些許的愧疚之心化為一腔的怒氣。這又驚又怒中,且立刻下了中旨與那楊戩,令他火速查明此事。
那楊戩看眾人無聲,便擎了那手諭,穩步前去,到得周亮身前,垂眼小聲問了一句:
“可曾得手?”
那周亮卻是被凍得上下牙哢哢的打架,且不能口出半字。隻是哆哆嗦嗦的將那供紙從懷中拿出,雙手奉上。
那楊戩急急了一把抓過,貼了臉上上下下看了一個仔細。看罷,便是一頭的冷汗下來。
怎的?
太驚世駭俗了,也太殘忍了!
見那王申口供之中有“戕害宋家百十餘口家奴”,“埋於宋家府邸後花園”之言。更有“鐵釘入腦,生割婢肉”之字!且,將那豬狗之血肉渾葬之,請了邪修外道,畫符施咒,令其不得超生!
次的供狀饒是讓那見慣了宮中爭鬥的楊戩亦是一個褲襠裡跑涼風!太歹毒了!殺人不過頭點地!你這做的……太傷天理了!
然,心下又回想起,那太史局前日亦有上奏。
言:宋邸怨氣聚而不散,已成刃煞,致使地脈有變,已致大慶殿艮位黃湯寒水之相。
兩下結合便不用羅織,亦能定這皇城司致京都於大不詳之罪也。
何況這裡麵還有個說不清道不明,不知過往,不知來曆,連個度牒都沒有的三無人員——王仁道。
這“勾結邪道”行傷天理滅人性之“大逆”,便是說到天邊也脫不去個根骨。
拿了那供狀,且是一個兩手戰戰。心下暗自歎道:這皇城司便妥妥是完了,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也……
卻聽那開封府司錄院判報奏之上,言:有一道士而非茅山,被雷劈了,且躺在街邊。於是乎,便急急的叫人前去緝拿。
誰知道人去了,卻是一個隻看見烏泱泱看熱鬨的百姓,說好的,“被雷劈了躺在街邊的道士”卻不見一個蹤影。
話說這王仁道人呢?
還人呢,早他媽跑了!
嗯?怎的跑了?我去,被雷劈了還不跑?畢竟是現世報啊,以雷劈下,便是半個甲子的陽壽,再被搞那麼一下說不定還要倒欠了一些!不跑?不跑是孫子!
說那王仁道一路掙紮了爬到那道觀,那道童卻是個連門都不讓他進來。
亦是尋不見那左街道路徐之常得影蹤。那王仁道越想這事越不對勁。直到此時他才明白,此番,又被人算計了去也!
然,又見得自己須發皆白,手指指甲瘋長。又摸了麵皺如靴,便又是一個大駭。
能哄的過這呂維,且是因那呂維私欲太重,利欲熏心爾!
讓他再去騙那幫道士?那就好比閻王殿裡跳大神——那作的可不是一般的死!你倒是給他金山銀海他也是個不去!
終是個“矜偽不長,蓋虛不久”。好在是那道士慈悲,隻劈他一雷,留他半條命來。
此時不跑還更待何時!於是乎,便是忘記了那左街道錄許他的夢寐以求的正道的度牒,殿前高道的榮華富貴。且拖了剩下的半條命,慌忙的跑路。榮華權利?金錢美女?統統玩去!什麼金玉滿堂?那叫一個身外之物!且是保得眼前的這半條殘命要緊。
那楊戩原本是不信有此事的,隻是想那周亮借了此事能廢了皇城司,而有意誇大其詞,且吸引了官家的眼球,重新放了權與他。
然,看罷眼前這王申的供詞,卻也是個膽寒。
諸惡做儘,終是個自作孽不可活!
便是趕緊收了那口供,揣在懷裡,望那石堅喊道:
“傳開封府仵作進府查驗!”
喊吧,便是一個回頭,將手一指那幫皇城司的吏眾,叫了一聲:
“就地看押了他們!休要走了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