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那宋粲被那鬼吏一把揪住,剛問了一句:
“你這醜貨,要帶我去哪?”
便被扔了出去。
於是乎,便重歸陰暗,倒是比先前還要冷了些個。
饒是一個身不得屈,手腳不能動,堪堪的苦挨那刺骨的陰冷。
宋粲身至寒窟,眼前一片漆黑,卻要睜眼,倒是那眼皮也不聽他使喚了去。
且在心下焦急之時,那眼皮卻似被人強行撥開了一般,隻覺眼前一亮。
刺眼的光亮過後,卻也是個眼珠不能動,隻能望見那馬廄的房梁。努力想轉了眼珠去,然卻是個枉然,隻能直直的看了那房梁上的草木,心下悵然。
然,卻見朦朧中一人湊到眼前看了他。
見那人麵,且是驚的那宋粲心神一晃。
怎的?太醜了!也太滲人了!
看此人,鼻長額闊,兩耳立。口寬無須,牙齒黃。眉濃壓眼,然卻長了一個四白的羊睛。麵色如霜,臉上縱貫一條刀疤饒是駭人也。
那宋粲看罷,且是心下無望,暗自道了一聲:造化低了!這是到那陰司了麽?若不是到得陰司,怎見得這勾司的馬麵羅刹?
如此一想,倒是有些心寒。然,悲傷過後,卻是一個釋然。心道:
死了吧!人生一世,便想一事——得一好死耳!怎奈何,這臨事方知,莫說這好死,連一死都是一個難求!也罷!如此也好,且是省得這陽間受罪。
想罷,又是一個心下淒淒,心下,又怎能舍得下京中的爹娘,身邊的校尉,更舍不下那膝前受苦的宋若。
然,隨那馬麵閃去,眼前的房梁便是映入眼簾。那斷木爛草的,且是一個熟悉,上麵捆的繩子還是自家親手綁的。
咦?這不就是馬廄嗎?我回來了麽?
驚詫之餘,心下又是一個叫慘。倒是前世今生作下了何等的罪孽?怎的都到這陰司了,那閻王且是問也不問,便又被那馬麵扔回這馬廄,繼續做得一個養馬的配軍?說好的十殿閻羅過堂,判官執筆呢?
且正在想,卻覺那人托了自己的後頸,遂,覺一股甘泉灌入口中。溫熱入口,倒是驅散了些個惡寒,然卻隻在口中,饒是個急急的咽不下去,便又順了嘴角流淌而出。
那人放佛是個不甘,又捏了宋粲的嘴,細細的灌了水。那溫熱便是一個入喉,通心達肺。
細細品之,那水中卻有些個棺菌之味。然,細咂了滋味,倒是一個惡心。倒是不知此物放了甚久,陳年著那汗水醃了便是一股酶澀之味饒是衝鼻。
宋粲心道:這馬麵勾差不乾正事麽?怎的拿這發黴的棺菌熬水灌我?
然,卻是一個心下明白,倒是四肢百骸都不是自家的一般。
那眼珠也隻能直直的看著那馬廄的頂棚。
隻聽得宋若在旁啼哭不止饒是讓他心焦,然卻是個口不能呼,手不能動,即便是轉動那眼珠尋她來,亦是個不可。
且在焦急,又聽那馬麵道:
“且不知如何,看似是那離魂之症,卻能灌得進去,料也無礙……”
這長了馬麵的話未說完,卻遭旁邊有人狠狠打斷,惡聲道:
“你這廝!是他爹麽?還不到那城中押了醫官過來!”
咦?這聲音好生的熟識,卻在腦中細想了,卻也叫不出個名來。
那馬麵也是同樣的公鴨嗓,念叨了一句:
“也隻能這般罷,且好生看了他,我去去便回!”
說罷,便將那宋粲放平,剛要起身,又聽得旁邊那人道:
“多帶些人去,我這不需這幫吃貨!”
說這兩人一唱一和的對罵了個熱鬨,這倆誰啊?還能有誰?一個是臉上長胡子的童貫,還有一個便是那馬麵疤臉的旁越。
那宋粲自是不知,此時,且也隻能呆呆的躺在地上。眼皮失去了支撐,且是個無力,任由自家再去努力,也是個無力睜開,漸漸又重歸那暗黑之中。
黑暗中,隻聽那人答應了一聲,便又是一陣的悉悉索索,有人走動之聲,不過片刻,便又重歸了安靜。
於是乎,一番睜眼搓眉的辛苦掙紮,終又換來四周一片的漆黑。
耳邊,倒是聽那公鴨嗓聲聲哎哎的念念叨叨,拍哄著那聲音已哭的嘶啞的宋若。
宋粲聽了宋若的哭聲,且是個心疼。倒是自收養了這宋若,便沒聽過她如此哭過。此子便是喜仙一個,人前乖乖的,倒是一副大家閨秀的樣子,且是不好弄哭了她。
倒是經常的扯了胡子,摳了嘴,與他咿咿呀呀的聊天。
心下想罷,且是恨毒了自己。此時,他這當爹的但凡能動彈一下,也不會讓她哭得一個如此的撕心裂肺。
不知過了多久,卻聽人來。
然,那棍子打到身上,便知是那軍馬都頭來矣。又是一棍,打在腿上,倒不似往日般的疼痛,隻覺是個木木的,有人敲他腿來,倒是一種說不出的舒坦,至少證明他還活著。
然,挨了這兩棍,心下也是個奇怪。往日這廝不都是用鞭子的麽?今天倒是開了竅,且是曉得了冬日衣厚,鞭子打來不疼,此番換了棍來?
心下想了那棍棒的長短粗細,又暗自埋怨了這都頭:你這廝,也太勤快了些吧!得,打吧,此時便是將我這腿打斷了也不覺疼。隻是打完了我,莫要再有力氣,去打那宋若才好。
卻未想完,卻聽得那馬軍都頭口中怒道:
“你這亡人!得了清閒!卻害得爺爺一天三趟的跑,你卻在這裡挺屍的自在!”
說罷又是幾棍打在身上。那棍棒下來,且是打了一個劈啪有聲。然與那宋粲,卻依舊是個無覺,木木的隻是感覺那棍子不斷的打在身上。
然,此舉卻惹得那宋若哭叫一聲,便是掙脫了童貫,撲在自己身上擋棍。
聽那宋若叫的一個慘烈,心下驚道,且是挨了棍子麽?!
還未想罷,便聽那童貫扯了公鴨嗓急急的喊道:
“你且打她作甚!尚是孩童,你卻不怕傷天理!”
那童貫喊罷,便上前推了那馬軍都頭一個趔趄,將那宋若一把搶過,緊緊的護在懷裡。
那軍馬都頭見了他搶人,且是吃的一唬。然也隻是愣了片刻,便擼胳膊挽袖口中念叨了:
“反了你了?”
隨即,暴喝一聲,拎了棍子指了那童貫狠聲喝道:
“呔!爾乃何人?”
童貫經此一問且是一個傻眼,倒是自小都不曾受過如此責問,且是一個一時的語塞。
然,也是抱定那宋若,護了她的頭臉,大聲回言道:
“爾休管我乃何人,他雖配軍兵奴,然命不由你!亦不能無故責打與他!”
那都頭聽罷,將那手中的棍子戳了童貫,驕狂了道:
“跟我講理?在此,也就是天理!”
說罷,便是揚了手中的棍子,惡道一句:
“老賊!饒是聒噪!仔細爺爺心煩,連你一起打了!”
童貫何曾受過這樣的氣?這普天之下,也隻有一人敢打他。那便是殿上的天子,當今的聖上。
聽了那馬軍都頭一聲“打”字出口,頓時被這話給氣得笑了出來,隨即便是一個惡狠狠的眼神過去,冷笑了瞠目道:
“哈!倒還有咱家的份?”
那都頭不怕,且是因為不識得這眼前這能要命的閻王。
童貫來此尋那宋粲,倒是怕了鮮衣怒馬的平白惹了麻煩,身上不曾穿那官服,也隻是穿了平常的衣物。
然這滿臉的胡須,且是不能把他和太監這個特殊群體聯係起來。
現下的打扮,倒是像一個行走經營的商人,富貴府上中的家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