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若倒是不怕這“疤臉的惡廝”,伸手過來。
那旁越見那宋若伸手要他,便是歡喜一把抱住,緊緊的摟在懷裡,親親熱熱了道:
“咱家這乖孫且是識得人心善惡也!”
說罷便是拍哄著到桌邊抓果子與她吃。
童貫得了手,便抬了那宋粲的胳膊,捏了肩膀,又將他渾身上下看了個遍,卻回頭問那醫官道:
“且是大好?”
那老醫官費準見節度使問下,卻隻是一個拱手,倒是個不敢回話。
咦?怎的不回話?
還怎的?這老醫官費準隻是迂腐,卻是不傻。
自家吃幾碗飯,喝幾碗湯,有什麼能耐,且是有一個清楚的認知。此番,這宋粲得一條活命回來,倒不是醫術所能及也。隻能看做是個天意如此。如此倒是不敢貿然領功,答出個話來。
宋粲見他倆尷尬,便接話過,弱弱了點頭,口中喘了道:
“勞世叔問下,侄兒倒無大礙。”
童貫聽罷依舊是個不放心,又仔細的將那宋粲周身看了一遍,這才慶幸道:
“如此甚好!此話倒是你說來比他強些!說罷,便抹了淚,口中淒淒道:
“且是能對得住你爹也。”
那宋粲剛想張口道謝,卻被那童貫一把抓住他的手道:
“身子再好些了便隨我回去!”
宋粲看了一眼在旁邊抓果子往懷裡塞的宋若,心道,回哪去?太原府?還是京城?
心下一念閃過,倒是自家這欽犯配軍的身份,實在是不敢平白了連累於人。且低了頭小聲回了聲:
“勞叔掛懷,此地甚好……”
那童貫聽了這話語中倒是帶了些個委屈,且丟了宋粲手道:
“誒?怎的?我那太原府卻不如此地也?”
那宋粲見那童貫麵有怒色,便道:
“叔過謙也,隻待在此地罷……”
此話便是讓那童貫無言。
然,聽那宋粲又道:
“侄兒倒有一請。”
見那宋粲麵有乞色,倒是讓那童貫心軟,且又不肯放了那架子,隨口惡聲道:
“說來。”
那宋粲聽罷強起手抱拳,道:
“侄兒乞請饒過此城守將。”
這話卻是讓那童貫聽了一愣,隨即,便猛的站起身來。抵麵疑惑的看那宋粲,隨後怒道:
“此人害你如此,替他求個甚情?”
說罷,又穩坐了床邊,惡聲道:
“此事有我!你休得管來!”
這話,倒是聽的那宋粲一怔。心道:這一句“此事由我”便是定下了那謝延亭的死期。饒是驚得那宋粲慌忙叫了一聲:
“叔……”
且欲再言,卻被那童貫一個冷眼撞來,唬得一個不敢吭聲。
那旁越見著叔侄倆,一個悶聲運氣,一個低聲下氣的哀求。
便抱了那宋若回頭道:
“饒是聽得殿帥嘮叨這宋家憾世家的風。今日得見果真不流於俗,不困於世。”
說著,便將那宋若交給旁邊的醫官。那費準省事,揣了果子哄著那宋若出去。
那旁越望了誰也不理誰的叔侄倆,又接著道:
“單說這不屈不惑便是一個稀罕也!”
且不說這暖閣內兩老一少的聊天。
那醫官費準抱了那宋若出得門來,卻見那謝延亭一家三口,端端正正的跪在當院。
倒是滿院的番子呲眉瞪眼劍拔弩張的,饒是有些個嚇人。
那宋若卻是個不怕,見那謝夫人身後跪著的男童倒是見了故人也。
怎的?那宋粲入城拒敵之時,那宋若便是由這個小哥哥帶了滿府滿院的玩耍,且還得了不少的果子吃食。
那宋若自幼沒的什麼玩伴,如今見了故人饒是一個欣喜,便掙開了那醫官費準獨自跑了過去。
這一跑倒不打緊,且是唬得院內小番呼啦啦各個抽刀在手,醫官費準倒是驚慌失措。
且隻怕那謝延亭求生無望,挾了那宋若,拚得個魚死網破!
如若如此且是個天大的麻煩。
眾人皆在緊張之時,卻見那宋若跑到那謝延亭的兒子身前道:
“小哥哥,陪我玩。”
說罷,便掀衣服,露出裡麵的點心果子與那孩童看來。
此語便是大出了眾人意料之外,然卻又是個提心吊膽。
於是乎,周遭便是個丟針可聞,寂靜的可怕。
那顧成且是小心,抄刀在手貼了那謝延亭身後,卻是怕那謝延亭心生歹意劫了那宋若搏命也。
卻見那男童望了那宋若滿懷的蜜餞果子,又吞了口水,回頭看了他母親一眼,卻是一個不敢說話。
這男童不是彆人,且是那謝延亭的獨子。四歲的上下,單名一個雲字。
彼時,宋粲領一砦的殘兵抵抗那西夏虎狼之師,便是將那宋若托那管事的給帶了。
那謝雲見宋若可憐,拿了果子去給那宋若吃食。
孩童純真,其性無邪,有了吃食便是一個“天下第一好”。於是乎兩人且是在那將軍府衙,裡裡外外,瘋馬野跑的玩了一個痛快。
而如今,卻是一大早便被母親匆忙了叫起。
見母親目中無神,隻是抱著他看那將軍府衙中,如狼似虎的番子內侍一通的抓人,饒是一個雞飛狗跳的大亂。
沒過一個時辰,便見父親渾身是血的被內侍押回府中,將那謝雲一把抱住著實的哭了一番。
這人到死時真想活啊,萬般舍不下的,便是那家中幼子堂下妻。
謝雲歲剛滿四歲,卻也知生死之事。
見父上如此,便知家中大難臨頭。
少刻,這一家三口便被那內侍押了,卻如同那待宰的羔羊一般,踢了腿彎跪在了當院。
那謝延亭倒是麵如死灰,倒是不忍於妻、子麵前失了臉麵,且撐了架子,直直的跪了,閉了眼等死。
他那夫人卻知一個死期將至,卻是抱著自己的兒子,抽泣了垂淚,卻是一刻便也不肯撒了手去。
卻在這父母皆在等死之時,見得那醫官抱了宋若出來。
宋若便是認得他,掙脫了醫官跑上前去要他一起玩耍。
那謝雲尚無反應,便被那當娘的趕緊推出,抹了眼淚道:
“且去,陪妹妹好生玩耍去……”
謝雲尚小,然,也從母親的目光中看到了期盼。
於是乎,便舍了母親拉了那宋若的手在院內玩耍。
孩童的世界本就是單純的,一旦玩耍起來,便是天大的事情也會忘得個一乾二淨。
那夫人看兩孩童玩耍的起興,且捂了嘴嚶嚶的哭將起來。
謝延亭閉了眼,耳畔,妻子的啜泣與那孩童相互玩耍的嬉笑摻雜在一起,倒是臉上露出幾分欣慰。
心道:此子,且是脫了個死字也!自家這條命?值了!來世再做父子!
想罷便是仰了臉緊閉雙眼,卻是一行濁淚淌下。
暖閣內,童貫苦勸那宋若隨他離開此地。
然,那宋粲卻是低頭不言,也不說去,也不說不去,這不言不語的,饒是讓那童貫有些個氣惱。
此時童貫心下所想之事,且隻想了怎的保全那宋粲性命。
倒是感念了那宋正平的大德麽?
也是也不是,此為更是一個為己。
如若不是黃門公京中密信中,提到官家那句“物是人無心”之語,救下宋粲活命也能對的住那宋家之恩。也不需他勞心費力,甘冒私藏欽犯之罪,將那宋粲帶回太原府。
此番實屬一個僥幸,幸好身邊有了這旁越的眼毒手快,然也是驚險異常也!
那心有餘悸的童貫,此時便是將那宋粲拴在褲腰帶上,走哪帶哪方可稱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