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的陰險,也說的直接。然,與那呂維,此時,卻如同那醍醐灌頂。
權柄,固然為呂維所欲者。然這權柄,亦為那平章先生所欲也。
兩人欲同,自不言而喻。
那位說了說了,你這廝又胡說,我就聽說過“上下同欲者勝”!沒聽過你嘴裡的那些個爐灰渣子!
拉倒吧!還爐灰渣子!
兩個大老爺們看上同一個妞?哪還能有個好?
彆說兄弟,不變成仇人已經是個心眼兒大的了。
有沒有的,我不敢說,反正我沒見過的,都個好。
暗地裡使絆?那叫一個理所應當。背後蛐蛐你,也是正常的反應。不明著打起來已經算是照顧多年的友情了。
不為其他,同欲也,友儘矣!
況且,這權柄可不是一個“妞”那麼簡單。
天真固然是個好東西,但是,您也得有個度是吧?
那呂維倒不是天真,卻隻是個當局者迷。
聽那劉榮的話來,便放下茶盞,抬眼道:
“公有何良策?”
劉榮聽那呂維問話,便近身一步小聲道:
“公之所慮者商英也?”
呂維聽了,哈哈一笑,低頭不答。
那劉榮見呂維笑而不答,倒是麵上一怔。然卻又湊了身去,小聲道:
“公欲除之?”
呂維聽罷倒是一驚,“欲”,倒是有這個“欲”。然這“除之”談何容易也。
張商英何人?於官家潛邸之時,嘗言這端王“當履天位”。且有帝師之榮,自是稍眷寵之。
蔡京被逐,這張商英且能立同異,繼續推行了蔡京所留的多項政策,而得眾臣工的稱賢。因此事,官家便將他當作“人望”視之。
此番“真龍案”,雖致使張商英殿上摘冠掛印,負氣出走,然那官家卻未準其致仕。
如今複朝,也是個是理所應當,眾望所歸也。
怎的能除去他?倒不是那呂維敢去想來的。
見那呂維眼神迷茫,那劉榮便轉身,撩了袍襟大大咧咧的坐在客座上,倒是安然。
呂維見他此狀,心道:倒是此人成竹在胸了麽?
想罷,便拱手與那劉榮。低頭道:
“先生教我。”
那劉榮且不托大,便是端了桌上的茶水,吹去浮沫,平淡了道:
“然公可知有僧德洪?”
呂維聽罷一怔。
心中驚道:怎的說起了這大和尚來?
那位問了,這和尚什麼來頭?
這德洪便是大大的有名也。年十九,試經於東京天王寺而得度,初名慧洪。
能通唯識論奧義,並博覽子、史奇書。書一過目便畢生不忘。
然,這和尚且不僅僅是記性好。更是落筆萬言了無停思,當時且是一個“詩名轟京華”的人物。
卻因崇寧三年,有僧控以冒籍訕謗,誣陷入獄。
時張商英等人慕其才華,殿上為之奏免。
上準,更德洪之名,並賜紫衣。
這事,作為彼時勾當皇城司公事的呂維,倒也是個知曉。
然,此時劉榮提起此人倒是有些奇怪。便摳了下巴,思忖了道:
“這德洪冒籍訕謗之事倒是已正其名也,並賜紫衣。卻不知先生提此人何為?”
劉榮聽了,且哈哈笑來,放了茶盞,抬手道:
“公亦知此僧冒籍訕謗,且知這訕謗為何?”
這一問卻讓呂維無言。
怎的?此僧入獄,隻說是“冒籍訕謗”。倒是不知這“訕謗”的是個什麼事情,什麼人。
呂維正在思忖,卻見劉榮自袖中抽出一卷宗押在桌上,以手壓之,言道:
“餘自禁足之日,便整飭禦史台案宗……偶得此物,倒是合了令公的心意。有道是運不如命也。”
說罷,便將那卷宗緩推至呂維手下。
呂維驚奇,問道:
“此為何物?”
劉榮卻是意味深長望了那呂維一眼,嬉笑了道:
“公度之?”
此時,呂維倒是沒什麼心情猜它是什麼。便是“唉。”了一聲,伸手拿了那卷宗來。
湊燈觀之,其上,卻是一紙崇寧舊事。
上載禦史台定那“德洪之罪”證言。
看了卻是一個心下奇怪,心道:此乃陳年舊事,怎的搞得如此神秘?倒是不便言來,且隨手翻閱。
然,見其間“龍踔一目”之言便是心頭一緊。
此語竟然與那“真龍案”有這異曲同工之妙?!
心下道了一個怪哉,便是又湊近了那燭光,細細的看來。
看罷,且是驚出了那呂維的一身的冷汗。原這“真龍案”且不是自家的原創,倒是先有人拿這“真龍踔一目”做了文章也!
驚過之後卻又大喜,這“妖言謗君”應為不赦之罪,彼時卻得那張商英等人連保而奏免?
呂維想不大明白,便是咂嘴彈舌的遠近的看那“德洪之證”,饒是個百思不得其解。
其實這事也沒什麼難理解的。
隻是張商英等人處理此事著實的一個大氣。
這徽宗登基做的官家,雖是太後廢長立幼之舉,得世人一個詬病也屬平常,橫不能讓人一句話不說。
然,既然你能坐得這官家的位置,便自有其中的緣由,且不用擔心有人與你爭奪,做好你的官家便是。
彆人說什麼且讓他說去麽!個把的唾沫星子,也不能把你怎麼地?
倒是你這整日的疑神疑鬼的,容易憂思過度,那玩意兒傷肝。
如此,倒是應了《荀子,大略》中“流丸止於甌臾,流言止於知者。淺不可與測深,愚不足與謀知。坎井之龜,不可於語東海之樂”之言。
流言止於知者,並不是什麼智者。
分辨這玩意兒也不需要太高的智力,和高深的學問。
製造流言的,也就是能忽忽悠悠那些不知道,且有強烈探究欲的人。
此事倒是好辦,不去理他便罷。
但凡你氣惱不過,行那殺伐封口之事倒是讓人懷疑了這謠言所言屬實,進而導致一個傳廣聞多。
如此倒是一個大大的劃不來。且有欲蓋彌彰之嫌。
這也能解釋那呂維在殿上參奏“真龍案”一事,張商英為何摘印擲笏,不告而退之舉。
且按張商英等大臣所想,朝堂之上應以國事為重,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處理你們家那點爛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