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書說到,黃門公拿了官家的脈案,到那宋邸饒是一番的苦求。
終是得了程鶴裝病相助,丙乙先生才開了藥與那官家。
倒是累了龜厭、唐韻兩位道長,一路隨那黃門公入宮。
車駕直接由那內侍引入奉華宮門前。
進得奉華,便是滿眼的禪寂,幽靜清雅撞入眼中。一番的渾然天成讓那唐昀、龜厭不禁眼前一亮。
心下道:這高牆深宮中,怎有如此的天人合一之所?
見,點點殘雪,染了空林的枝椏,黑白色中,跳出點點臘梅殷紅。黑石如虎,臥於白砂之上。白砂漣漪環環相連,仿佛將那幾塊黑石立於水中一般。
那精通風水堪虞的唐韻自是識得,此黑石喚做“龍精”,乃天水地火淬煉之物。其性:陰陽同體。天就的一個內水外火。
外火屬陽,有鎮陰平氣之功。然其內屬水,有收納淨化之效。此物倒是不好尋來。以至於一個片石萬金。若能得之握拳般大小,亦是一個天大的緣分。
然,眼前這幾塊且是個過分,小如犬,大則如虎!,然又半埋於白砂之中,看不出有幾多的大小來。
一抹霞光,幻於那殘雪黑石之間,然卻隻是個一晃,細尋了卻又是個不見。
這稍縱即逝,唐韻一怔。
見,青苔之上那“天青三足筆洗”被靜靜放置在龍精巨石之上。其間,一餅青苔相隔。那青苔不大,然卻是個怪異,與這隆冬之中倒還有些個綠意。
細看來,竟一時分不清楚,究竟是那筆洗的霞光,還是青苔的綠意。
倒是眼神呆呆的看了去,讓那唐韻不肯拔眼。
龜厭見這小師兄如此的呆呆傻傻,便也是停下陪她觀看。心道,且有什麼看的?這黑黑白白的,到哪不能看了去?趕緊了應付了差事,走路也!在這瞎耽誤功夫!你閒的?
俄頃,才聽那唐昀輕聲了問:
“此物,便是天青三足洗麽?”
龜厭聽了這話,這才看倒了那黑石之上,殘雪之下的“天青三足筆洗”,隻這一眼,便是一個怔住。
心道,怎不是它來?!
自那汝州一彆,此番卻是第一次仔細觀看。
睹物思人,那汝州諸事諸人便是如蠻荒之水撞入胸懷。
無奈,隻得一聲歎息,起手望那天青拜下。
見了自家小師弟如此,唐昀道長便不再問。遂,默不作聲的,起手拜三,跪了叩頭。
隻因此物為授業恩師祭窯所得,內有恩師心血骨植在內。
心下悲痛,然這大內禁宮中,卻不敢唐突了上前哭拜,隻借了叩頭,暗下抓了一把白沙藏在懷裡,權做寄托哀思之物。
身邊那黃門公見這兩人神色淒淒,雖是個心急,卻也不敢上前催促,隻得垂手在一旁靜靜的等候。
唐昀道長跪拜完畢,便又款款的望了那天青,輕聲了句:
“走了……”
這輕聲道彆,好似說與那天青三足洗,又好像說與自家的師父之山。然,又好像說與自家聽來。
見兩人起身,那黃門公便忙不顛了頭前行走,一路領了二人進了暖閣。
暖閣不暖,倒是一個冷冷清清。火爐無火,香爐無煙。隻是那炭盆內,還有點星星點點的火光與那銀炭之間,呼吸般的閃爍。
見榻上,官家獨自背對了門,裹了裘皮,縮了身體。
身邊卻是無人,讓這不大的暖閣顯得一個空空。
咦?這文青皇帝真真成了一個孤家寡人了麽?這也太慘了點吧,身邊一個伺候茶水的人都沒有?
倒不是那些個宮人刻薄於他。
隻因這貨本身肝鬱化火脾氣太大,再加上這風寒侵體,自是個不爽快。又挨著那崇恩宮中有垂簾之意。且是怕自家也像他哥哥一樣被弄一個“無疾而崩”。
於是乎,這疑心病一發作,便是除卻黃門公、童貫人等,倒是個誰都不信。心下總是在想,總有刁民想害朕!
便是遣出宮人,宮門外聽喝!獨留下黃門公近身。
如此這般,宮人們自是怕平白惹了殺身之禍,且是紛紛的躲了,不敢近身伺候了這病歪歪的皇上。
黃門公進門,躬身剛要稟了兩位道長來。卻被龜厭伸手攔了,大剌剌的邁步走上塌台。
黃門公倒是不敢出聲,趕緊跟了,搬了個秀墩放在床頭讓龜厭坐了。
龜厭倒是不謝座,大馬金刀的撩袍坐下,伸手拿了那官家的手腕,平了氣息閉目搭脈。
那官家且在睡夢之中,覺有人拉了他胳膊。
睜開眼,朦朧之中見是那劉混康的兒徒在的眼前,一陣恍惚過後,便急急的雙手攀了那龜厭,慘聲道:
“師兄!來接我矣?”
龜厭聽的此話且是心下一怔,接你?去哪?乾嘛去?
這靈魂三連問一過,才想起丙乙先生那句“心病尚需心藥治”的話來。
心下倒是佩服那丙乙先生,這官家果然是有“心病”也,倒是一般俗家的醫生醫不好的病。
想罷,便皮笑肉不笑的堆一個笑臉與他。遂,脫了他的手,從懷裡掏出符咒。從裡麵挑出一張在手中抖了一下,起了劍訣,盤了一個令官訣出來,低頭叫了一聲“太乙雷聲,應化天尊,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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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那聲“敕”出口,便見那符咒隨聲一聲爆響了自燃。
頓時,那暖閣中奇香入鼻,饒是通竅靜神。那官家頓覺口鼻皆通,那精神意識為之一振,道:
“此乃仙法麽?”
龜厭心道,什麼仙法?倒是此符有名,曰“靜心”。
在茅山,倒也是個常見。
茅山有樹,其脂平素無味,遇火燃之則有異香。再加點麝香,冰片這些個安息等物,浸泡了此樹的樹皮做得符咒,倒是能和血氣,辟外邪。
具體功效麽,跟蘇合香差不多。也是茅山道士所常用之符咒也。卻也沒太大用處,隻是到得一個陌生之地,氣味難聞之所,燃了這符咒,以便能安心打坐修煉,不受外物所擾。
龜厭想罷,卻不答他。伸手問他:
“且能坐起?”
那文青官家聞了那符咒所發的香氣,倒是心理作用大了些。便是一個點頭,托了那龜厭的手坐起。
他這一起來不打緊,慌的那黃門公趕緊跪下。
見那老媼跪下,那唐昀也是個無奈,隻能跟著跪了去。
她怎的也跪了?
麵聖啊!再不待見他,表麵文章也是要做一些的!人賴好也是個皇上!
而且,就這滿天下的道士而言,也隻這龜厭有那“見聖不拜”的特權,其他人該跪還的跪。
卻不料,那官家見了那下跪的唐昀道長,卻又是一番的傷心。眼中含淚,口中卻道:
“師尊顧我!便是這接引童女也選的標致!”
說罷,又望了龜厭感激了道:
“一會見得我師尊,自當麵叩謝!”
說罷,便是又拖了龜厭的手,慘叫了一聲:
“師兄顧我!”
龜厭便是被這話給氣樂了。
心道:你才是接引童子,你全家都是接引童子!合著你是真想死啊!還師兄顧你?你真舍得死,我倒是樂意立馬把你埋了!
心下所想,倒也不敢如此說出,隻得耐了性子與那文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