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見蔡京所書萬字,甚感蔡京忠心。雖遭貶心中卻常念君恩,身居杭州,而心係家國。
亦是心下歡喜了童貫,這廝雖是無賴了些,用來且是個貼心。
從大遼回朝,不直接回開封,倒是先去了一趟杭州?
這一趟大老遠來回的跑路,且是於他這個作主子的心有靈犀。
然,蔡京真的心係家國麽?
若是真的心係家國天下,倒不如與那宋正平一樣,隻身犯險,領一城之眾一路軍民共城生死便罷。
又怎的近在杭州,隔城相望,洋洋灑灑寫下這萬言之書?
而且,還有餘力,費儘心思托那童貫轉交於聖駕之前?
如不是費儘心思,怎的讓這遠在遼國,乾著外交使團副團長“檢校太尉”的童貫,把手伸到江南?
隻不過是,那宋正平為人卻如那城中千萬醫者一般。所為者,隻為“循天道而守正,於利者而不爭”。
蔡京,倒是沒有宋正平這“羆輕侮權貴,守正不回”的秉性和傲骨,卻也是比那諸事不為朝臣,無力而為的呂維要強上個百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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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看這蔡京此時的所做所為,且不問一個為何,倒是比那些個屍位素餐之人順眼了許多。
官家自然也不會如此看來。
他若能“守正”,也不至於這朝堂到這“令不出京,旨意不出宮”的境地。
不過,這事也不能全怪他。
自那文彥博“為與士大夫治天下,非與百姓治天下”的責問,神宗帝回“君臣共是”之言出口,這皇家夯裡琅璫的一幫親戚,連同那上位,也跟著臣工一起當起了運動員。
而且不僅僅是皇帝上,皇帝不夠用了,便惹的那幫在後宮的太皇太後,太後、皇後們,也不得一個安分。
於是乎,便是一個輪番上陣,你方唱罷我登場!
裁判?要什麼裁判?“君臣共是”嘛!貴在摻合!
最後,生生將那“垂簾聽政”、“太後主軍國是”這個緊急措施變成了一個慣例。
關鍵這後宮一旦當政,便可這那“元佑黨”一個人疼,你倒是雨露均沾啊!
說這古人智慧也不是白給的。
《呻吟語》有言:
“謀者儘事物之理,達時勢之宜,意見所到,不患其不精也。然眾精集而兩可,斷斯難矣。故謀者較尺寸,斷者較毫厘。謀者見一方至儘,斷者會八方取中。故賢者皆可與謀。而斷,非聖人不能也!”
這話的意思,簡單來說就是:你做了皇帝,掌了皇權,那是要作得決斷,行取舍之事的!不是讓你坐在一起,和大家一起共同商量謀略的!
你是皇帝,是聖人,你這個位置的主要功能是“八方取中”的“決斷”!
所以,這“孤家寡人”之稱並不是一個浪得虛名,也不是皇帝沒事乾說來玩笑自嘲之語。
倒是連日來這姑蘇疫情實在讓人膽戰心驚,更讓人心驚的是,朝堂之上,群臣的靜靜悄悄。
那官家看了那“平疫十策”心下便是一個大慰。
心道:真是國難思良將,板蕩見忠臣。
於是乎,一紙手詔將那蔡京召回京城。
如今,又見這蔡京。倒是無有以往的張狂。且雙手過頂,捧了手詔一路低頭跟著那黃門公,謹小慎微亦步亦趨。
兩人到得奉華宮門前。黃門公停了腳步,回首一揖,與蔡京道:
“太師少歇。”
蔡京聽罷趕緊躬身道:
“本是有罪之人,門公不可玩笑。”
黃門公聽罷且是一笑,雙手抱腹,口中道:
“吆,這怎麼話說的?”
此話,此時的蔡京卻不敢回他。於是乎,這無言,便是給了那門公一個無趣。
遂抖了手中的拂塵,道了一聲:
“等了吧。”
便轉身進入奉華宮門。
宮門外右首應龍神獸下,隻留那蔡京,且撩了袍襟托了手詔雙膝跪下。
一陣熏風過,又見那紅牆碧瓦之上,綠葉襯了黃花依舊。風過黃花飄灑,細細碎碎灑於階前。
雖是一個滿庭芳,然終究是個隨風而逝,倒是能讓人點滴入得心懷。
且不等那蔡京看那風起雲落,黃花落葉,便聽那黃門公招呼道:
“太師,咱們挪個地方吧?”
蔡京聽罷,慌忙站起,卻因身老體衰,腿腳不便,一個趔趄且是個站立不穩。
黃門公一把將其托住,道:
“倒是不急,太師穩了些則個。”
這話說來,讓蔡京連連道了謝站起身來,一路跟那黃門公到得奉華堂前。
見宮內,白沙鋪地,黑石半埋。
更是昨夜一場秋雨,將那紅葉浸透。
慵懶的陽光灑下,將那紅葉上的水滴映襯的晶瑩剔透。
樹下黑石之上,卻見青苔一餅青苔鬱鬱蔥蔥。穎綠之間,見那天青筆洗湛青之色,將那黑白襯托的乾淨透徹、靜謐安然。
蔡京受寵之時,也經常得那天青貢的“蔡字恩寵”,倒是個精細,然卻不似眼前這“天青筆洗”罕有。
觀之便是心曠神怡,如入定,如禪思,如是心無旁騖。然,所愛甚之,且也是不可近瀆也。
蔡京看罷,心道:此乃天物麽?
卻是在這蔡京恍惚於這美景天物之間,便聽的那官家歎聲道:
“汝來矣?”
蔡京聞聲趕緊將身再躬,輕聲道:
“罪臣,蔡京,見過陛下。”
見那官家青玄道袍,無冠無鞋。跌坐於那角亭之中。懶懶的望了蔡京,擺手道:
“免了吧。”
說罷,便拾取矮幾上,那蔡京所書《平疫十策》道:
“吾看了,倒是貼切……”
說罷,隨手丟與蔡京,道:
“且去複了官職,儘力爾。”
蔡京俯身撿了那劄子,緊緊的握在手中,卻是一個無回話來。
旁邊的黃門公見了這老貨這般,便悄悄的踢了那他一下,小聲提醒道:
“少保還不趕快謝恩也?”
蔡京趕緊叩首,口中卻道:
“臣,皓首愚夫,斷不敢受此隆恩,唯願效仿正平先生,擇死地效命,以解君憂。”
這話說的雙關,蔡京心裡倒是心有所想:自己因為一個彗星,便被貶杭州。這事冤不冤的姑且不說。但是,這宋正平著實是冤枉的很。同樣都是被貶,一個是流放,一個也形同流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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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這話說的又是個貼切。不喊冤,卻拉了那宋正平遮了臉皮。
二者則是表明心跡。
宋正平“守正”不假,我蔡京也不含糊,亦是一個“身雖不至,而心向往之”。唯願效仿他,不想那官複原職,且做這“不爭”之事。官不官的,姑且放下,一切都是為了家國天下,效命忠君,而非個人榮辱得失也。
這話說的漂亮!
那皇帝聽了固然一個順耳。
想那宋正平,且是為了讓那呂維替他做這萬難之事,而不得已而為之的權宜之計。然,心下亦是愧然不堪也。
前幾日,又聞那宋正平以一己之力力挽狂瀾,引天下醫者將那疫情死死封堵於姑蘇且是感動。
如今,這力挽狂瀾之人,卻是一個藥儘糧絕,堪堪的困守孤城。
蔡京此時又重提,心下亦是個淒然,恍恍了半晌不見言語。
俄頃便是長歎一聲道:
“與他吧!”
咦?這半生不掖的跑出這麼一句話來,饒是讓那蔡京聽了一個糊塗。
這話不僅僅是蔡京糊塗,黃門公也糊塗。
然,不容他糊塗一會,便是眼珠一轉,倒是想起那蔡字恩寵的天青盞。
便躬身答應了一聲道:
“是了。”
說罷,便叫過身邊常隨,小聲吩咐。
那常隨省事,一路小跑了去。不刻,便見那奉華宮的主事,手托了“蔡字恩寵”的盒子匆匆而來。
見了自家主司伸手要過蔡京手中的《平疫十策》,便小心翼翼的躬身遞到蔡京的手中。
蔡京見了這錦盒便是個懵懂。
這是什麼玩意?好端端的給我個盒子作甚?
於黃門公眼神催促之下,且小心翼翼的將那盒子打開。
見盒內,天青無紋的荷花盞,靜靜地躺在盒子中央。上附紫檀小牌,牌鏨金字,曰:“大觀四年,汝州天青貢,蔡字恩寵”。
那蔡京看罷便是心下一震。大觀四年?想這“蔡字恩寵”款的“天青無紋的荷花盞”燒造之時,自家且被罷相,貶逐出京,判了一個杭州居住。
且是心下不信,疑惑了看了那“天青無紋的荷花盞”,心道:此物,便是那時所造麽?倒是官家有心,不曾忘記我麽?
心下激動,也不敢稱謝,隻是叩首不止,放了悲聲,道:
“臣,何德何能……蒙聖上如此……臣!伏乞,入城姑蘇,與正平先生同死!”
感動嗎?確實感動。
但是這感動二字,卻當不得真去。感動,說白了是一種情緒的表現,一時的衝動而已。就像愛上一個人一樣,幾秒鐘就行。
你一個小文青能讓一個花甲之年的老油條,感動的痛哭流涕容易。但是,能讓他洗心革麵?這事說出來跟鬨著玩一樣。你信不信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不信。
人家得罪的人,比你見過的都多。
感動?看誰是戲精吧。
然官家卻不這麼想。冷眼看了那伏地痛哭的蔡京一眼,道:
“知,此乃何人所為?”
這話問得蔡京一個驚詫?
哦,合著你給我吃了個雞蛋,我還得去打聽一下,這玩意兒到底是哪個母雞的月經終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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