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靈台的嬴政抬眉含笑,向形銷骨立的赤屍神君伸出手:"畢竟……你我塵緣未了。"
第七十三章北邙鬼吟詩,倩女幽魂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從文狸,辛夷車兮結桂旗。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芳馨兮遺所思。"
北邙山深處醒轉的女子似幽林鬼魅,低吟聲穿透雨簾:"……餘處幽篁兮終不見天。"
聶小倩自混沌中睜眼,天地間電蟒翻騰,恍如末世將至。腰間鎮魂鈴所化金鐘虛影忽閃忽滅,終複歸原形。
"終究枉然。"
這凡塵女子因緣際會得大氣運,既掌殺劫權柄,又吞食樹妖內丹獲北邙傳承,看似平步青雲,實負黑山遺留的宿命——須率萬千妖魔與人族爭天命,定乾坤主從。
此局實乃北邙帝君布下的陽謀。既料定她對嬴政未絕的情愫,亦拿準這位異界人仙對傾心之人的憐惜。
被天地放逐前,帝君這記明謀使得坦蕩。如今這應劫女子便是橫在嬴政麵前的抉擇:誅之,則遂其願;縱之,則道心蒙塵。至於保她周全?癡心妄想!
察覺被算計的嬴政怒極反笑,暗忖這些千年老怪果然個個奸猾。
然修為臻至他這般境界,世間早無死局。劫數之說看似凶險,於得道者眼中不過命理循環——天衍四九,必留一線生機。聶小倩的困局,自有化解之方。
天命雖難違逆,卻可借機變通,暗行巧計,以假亂真。所謂渡劫,便是以小傷引動大禍,將災厄扼殺於未發之時,而非任由因果糾纏,待劫難積重難返時匆忙應對。
譬如一人七日之內必有血光之災,此劫隻預示其必傷或死,但如何受傷、傷勢如何,卻無定數。
這便給了修行之人取巧之機。若能預知劫數降臨的時辰與方位,屆時隻需以刀刃輕劃掌心,或刺破指尖見血,便算應了劫數。
血光之災,血光之災,既已流血,劫數自消。
但若猶豫不決,因果堆積,劫難臨頭時,七日之後襲來的恐非刀刃,而是通天教主的誅仙劍氣。
此事絕非虛妄。
玄門正宗畏懼因果,卻不懼劫數,究其根本,正是借此手段,以善抵惡,得天意默許,再以巧計偷天換日,以小傷代大劫,舉重若輕。
旁門左道或不知此法,或不得其門,隻能憑自身修為硬抗,如太古年間的十二祖巫一般。
空有法力,不通天數,終究難逃消亡。
而嬴政破解聶小倩困境的關鍵有二:其一,她是否願見妖魔衰敗;其二,她能否震懾天下群妖。
立場,實力。
若她情願且能壓製眾妖,隻待新朝將立之時,派一群氣數將儘、修為低微的妖魔與修士假意交鋒,敷衍了事。
雖顯草率,卻也算曆過殺劫,雙方未傷根本。然人道既占上風,妖魔法統注定日漸式微。
對人道是涅盤重生,於妖魔則是苟延殘喘。一切,皆係於聶小倩一念之間。
她當如何抉擇?
“何須抉擇?”
小倩立於北邙絕巔,柔弱儘褪,眉宇間唯有決然。當年在蘭若寺,她敢趁樹妖與燕赤霞鬥法之際釜底抽薪,直取其元丹,便是因她夠狠。
對他人狠,對自己更狠。
自始至終,她唯有一個緣由——那夜離開正氣山莊時,那男子的眼神。
她也唯有一個目的——能與那白衣絕世的青年並肩而立,為敵為友,皆無妨。
為此,成魔成妖,俱不足惜。
她絕不願成為誰的陪襯,誰的依附!
隻因她是聶小倩,天下無雙的聶小倩!
但若能助他一臂之力,稍作退讓也未嘗不可……畢竟她本是人族,本就是善變的女子——帝君再如何神機妙算,終究算不透女人的心思。
九幽陰燈映亮北邙。
雷光隱去,唯剩遮天陰雲、刺骨寒風與千裡凍土。
凜冽寒意將水汽凝為冰晶,漫天飄灑。慘白的雪成為這灰暗天地間唯一的點綴。北邙山中,一股凍結血肉、冰封魂魄的極寒,令萬物凝滯如雕塑。
北邙為幽冥破碎後,帝君施展無上法力開辟的秘境空間。此處自成一界,效仿往昔東嶽府君體製重立"小陰司",雖不複當年統禦萬界的威勢,裁決此界眾生輪回已然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