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來,坐下說。”秦濟攬著瑟瑟發抖的曹倩坐了下來,“你到底怕什麼?朕也算你夫君,有什麼是不能和朕說的?”
說著秦濟還給一旁的沈夢瀾和曹倩從家中帶進宮的貼身侍女春湖使了個眼色。二人會意,緩緩退出,給秦濟和曹倩留足了空間。
“星象玄奧,浩瀚難測。便是欽天監的老學究們,也常有爭執不休之時。你心憂父兄,又值多事之秋,心緒不寧之下,看星象也難免帶上憂思濾鏡,所見未必是真。所謂‘相由心生’,觀星亦如是。過於執著,反易陷入迷障。”
他這番話,既沒有否定她觀星的行為這是她的愛好),又巧妙地解釋了她可能“看錯”的原因——是她的心境影響了判斷,而非星象本身昭示了什麼可怕的真相。這給了曹倩一個很好的台階下。
“陛下……所言極是。”曹倩低聲應道,秦濟的理解讓她心中的重壓似乎輕了一分。
秦濟見她情緒稍穩,便道:“好了,天大的喜事也說了,心事也聊了。你這臉色還是不好,定是思慮過甚,傷了心神。朕讓太醫院開些安神靜氣的方子,你好好調理幾日。那些星圖典籍,暫且收起來,莫要再耗費心神了。待你心靜體健,再觀不遲。”
他沒有強行沒收,而是用了“暫且收起”、“莫要耗費心神”這樣更委婉的說法,並給出了“心靜體健”後再看的合理建議。
曹倩內心有些狐疑,人情之重莫過於身皇帝好像不是知道了秘密來要她的命的,好像隻是來關心她?
她不由得想起來那天文荇來找她的場景,文荇拍著胸脯自信地說道:“陛下絕對是心裡有我的,沒按照順序來我的宮裡後,還特地尋空來開解我,等以後我受寵了,我罩著你。”
現在看來,這皇帝不是向著誰啊,明明是海王和中央空調啊。
不對,跑題了,現在應該是專心應對危機的時候,雖然好像沒有危機?
曹倩抽抽鼻子,眨巴著眼睛說道:“陛下,妾身都病了,就剩下這些愛好了,能不能彆收了?”
她聲音刻意放得又軟又糯,還帶著點病中的沙啞,配合著那雙瞬間蓄起一層薄薄水光、無辜望過來的眼睛,效果十足。若是旁人看了,隻怕心都要化了三分。
然而,秦濟攬著她的手臂微微一頓,深邃的眼眸裡飛快地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了然和興味。他方才懷裡摟著的,還是個抖得如風中落葉、連完整句子都擠不出的驚惶小獸,那恐懼是真實的,浸透了骨縫。
可這才幾句話的功夫?那深入骨髓的懼意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唰”地一下抹去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這副我見猶憐、帶著點狡黠試探的嬌態。這情緒轉換之迅捷,姿態拿捏之精準,簡直……歎為觀止。
秦濟麵上不動聲色,依舊是那副溫和關切的模樣,心底卻不由得莞爾。他這位曹美人,還有皇後、文荇她們……看來他這後宮佳麗們,在“體察上意”和“應景變臉”這門功課上,都頗有幾分無師自通的天賦。這收放自如的本事,怕是連宮中最老練的伶人也要自歎弗如。他指尖無意識地在曹倩肩頭輕輕點了一下,像是在欣賞一出意料之外卻又精彩的小戲。
“朕知道你心裡有事兒不願意說,誰都是這樣,但是心裡再藏著事兒,也不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秦濟的聲音依舊溫和,甚至帶著循循善誘的開解意味,仿佛隻是在教導一個不懂事的妹妹。
他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曹倩肩頭輕輕摩挲著,那動作帶著一種上位者特有的、不容置疑的親昵。“古人說‘人情之重莫過於身’,如果連自己的身體都不愛惜,”他話音微微一頓,深邃的目光如同沉靜的潭水,牢牢鎖住曹倩瞬間變得驚惶的眼睛,那溫和的語調裡陡然摻入一絲不易察覺的、冰冷的銳意,“除了能讓人舍生取義的事情和對他人圖謀不軌的事情,朕……想不到其他的了。”
最後幾個字,他說得很輕,甚至帶著點困惑般的歎息,卻像一把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曹倩剛剛鬆懈下來的心弦上。
“舍生取義”?!“圖謀不軌”?!
這兩個詞如同淬了冰的利刃,精準地刺穿了曹倩試圖用“撒嬌”、“裝病”甚至“自我懷疑”築起的脆弱防線。皇帝他……他果然知道!他知道她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那句“圖謀不軌”,簡直像是對她窺破天機的精準指控!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從腳底湧上頭頂,淹沒了她所有的感官。她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這一刻凝固、倒流,方才因為撒嬌窘迫而升起的那點熱度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下刺骨的冰寒。
她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乾乾淨淨,比剛才裝病時還要慘白上十分。那雙剛剛還努力眨巴著試圖蒙混過關的眼睛,此刻隻剩下純粹的、無法掩飾的驚駭,瞳孔因極度的恐懼而驟然放大,死死地盯著秦濟近在咫尺的臉,仿佛看到了世間最可怖的事物。身體比意識更快地做出了反應——她控製不住地開始劇烈顫抖,比秦濟剛進來時抖得還要厲害,牙齒不受控製地咯咯作響,連一句完整的話都擠不出來,隻能從喉嚨深處發出短促而破碎的抽氣聲:“陛……陛……”
她整個人都僵在了秦濟的臂彎裡,像一尊瞬間失溫的冰雕,隻有那無法抑製的顫抖,泄露著她內心滔天的恐懼。什麼伶人天賦,什麼撒嬌試探,在皇帝這看似溫和、實則誅心的試探麵前,脆弱得不堪一擊。
秦濟清晰地感受到了懷中嬌軀瞬間的僵硬和那比之前更甚的、發自靈魂深處的戰栗。她眼中那純粹的、幾乎要化為實質的恐懼,像一麵鏡子,清晰地映照出她內心巨大的秘密和驚惶。果然……她心裡藏著的,絕非小事。這反應,遠非“憂思過甚”所能解釋。
然而,秦濟麵上的神情卻沒有絲毫變化。那點冰冷的銳意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隻激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漣漪,旋即又恢複了那副深沉溫和、帶著包容與關切的模樣。他甚至微微收緊了攬著她的手臂,仿佛要給她一點支撐,防止她因過度驚嚇而癱軟下去。
“看看,又嚇著了?”秦濟的聲音帶著點無奈和心疼,仿佛剛才那句石破天驚的話並非出自他口,而是曹倩自己胡思亂想的後果。“朕不過是想告訴你,天大的事,也沒有自己的身子要緊。你父兄在邊關為朕效力,你在宮裡更要好好的,莫要讓他們分心,也莫要讓朕……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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