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太後的上諭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的漣漪迅速被更深的寒意淹沒。
軍機處值房燈火通明,文報如雪片般飛來,無一不是壞消息:武昌告急!荊州震動!陳扶昊大軍勢如破竹,沿途州縣望風披靡!
養心殿的壓抑氣氛達到了頂點。
慈禧太後看著案頭堆積如山的急報,聽著軍機章京們顫抖的誦讀聲,隻覺得一陣陣眩暈襲來。
曾國藩的奏報?還在圍攻天京,進展緩慢!
李鴻章的?蘇州戰事膠著,陳坤書頑抗!
催促的上諭如同泥牛入海,前線的烽火卻越燒越旺,直逼湖南腹地!
“夠了!”慈禧太後猛地一拍禦案,震得筆架上的玉簪都跳了起來。
她眼中布滿血絲,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狠厲,“說!還有什麼人!還有什麼兵!哪怕隻有一個營!一個哨!也給本宮派到湖廣去!堵不住陳逆,本宮要你們這些軍機何用?!要這大清何用?!啊?!說啊!”
這近乎咆哮的質問,如同重錘砸在軍機大臣們的心上。
奕?臉色慘白,文祥嘴唇哆嗦著,寶鋆更是恨不得鑽到地下去。
值房內死一般的寂靜,隻有太後粗重的喘息聲。
就在絕望即將再次吞噬所有人時,軍機章京顫抖的聲音響起:“稟……稟太後,有……有浙江提督鮑超的折子……”
“鮑超?!”慈禧太後猛地抬頭,這個名字像一道微弱的光刺破了黑暗。
“他不是在家養病?!他不是……他的霆軍不是……”
她想起那個以凶悍著稱的將領和他的精銳部隊,但隨即又想起霆軍因欠餉嘩變、解散大部的慘痛往事。
“是……是的,太後。”
文祥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聲音都變了調。
“鮑超確實在籍家)休養。但……但他的霆軍舊部,尚有部分散在浙江、安徽一帶!他本人……他本人折中懇請,願即刻啟程,招募舊部,星夜馳援湖廣!還有……還有廣西右江鎮總兵馮子材……”
文祥語速極快,仿佛慢一點這最後的希望就會溜走。
“馮子材所部,雖在廣西剿匪,但離湖廣較近!臣等……臣等鬥膽以為,或可急調馮子材部,即刻北上,與鮑超會合,先期阻擊陳逆!”
慈禧太後眼中那點微弱的光瞬間熾烈起來,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希冀:“快!快把折子拿來!還有馮子材的!立刻!”
她幾乎是搶過折子,不顧儀態地展開急讀。
鮑超的折子寫得慷慨激昂,字裡行間充滿了為國效力的急切和對昔日部眾的感召;馮子材的奏報則簡潔有力,表示“聞警即行,星夜兼程,必赴國難”。
“好!好!好!”慈禧太後連說了三個“好”字,手指卻因用力而微微顫抖。
她猛地將折子拍在案上,對著噤若寒蟬的軍機處厲聲下令:
“即刻!以六百裡加急!傳本宮懿旨!浙江提督鮑超!接旨後,即刻動身!無論用何手段,務必在最短時間內,重豎霆軍大旗,招募舊部精銳!即刻率部取道江西,星夜馳援湖南!總兵馮子材!接旨後,即刻率所部得力官兵,脫離廣西戰事,取道湖南,與鮑超會合!務必要在陳逆進入湖南腹地之前,將其阻擊於湘南!告訴他們二人!朝廷知道他們忠勇!朝廷……朝廷會記著他們的!無論付出何等代價,務必遲滯陳逆!援軍……朝廷會儘快調派!”
她的聲音在“朝廷會儘快調派”這句時,不可避免地低了下去。
所有人都明白,所謂的“儘快調派”,不過是句空話。
鮑超和馮子材,就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也是最後的救命稻草!
“臣等遵旨!”軍機大臣們齊聲應道,聲音裡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和更深的憂慮。
慈禧太後疲憊地揮揮手,示意他們退下。
她獨自一人坐在禦座上,看著窗外沉沉的夜色。
“鮑超……馮子材……”她喃喃自語,這個名字代表著最後一線渺茫的希望。
鮑超的霆軍早已名存實亡,他能招募到多少舊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