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冬天到來,秦、晉之間的戰事再無進展。
司州長史劉德秀傳信王凝之,廷尉卿孫綽到達金墉城。
王凝之鬆了口氣,總算是不用在前線表演了,他去信桓豁,說明此事,表示自己必須回去接受訊問。
桓豁對這樣的無賴行徑一笑了之,選擇了撤軍,將商縣留給桓石虔,自己返回了江陵。
王凝之將盧氏和陝城交給劉牢之,帶著鄧遐返回了金墉城。
孫綽有些年沒見到王凝之了,對這個故友之子有些陌生起來,“叔平久在洛陽,和我們這些人都疏遠了。”
王凝之上前行禮,笑道:“孫公哪裡話,那些年在會稽,多蒙孫公教誨,凝之不敢忘。”
孫綽仔細打量了下他,歎息道:“猶記當年蘭亭盛會,如今物是人非,令人唏噓。”
“勝地不常,盛筵難再,蘭亭已矣,梓澤丘墟,”王凝之在他對麵坐下,“這世上的事,滄海桑田,興衰有時,時光隻解催人老,怎堪回首。”
孫綽品味了下這幾句話,讚許道:“不想叔平久在軍中,還能有如此感悟。”
王凝之苦笑道:“就因為一直在軍中,見慣了生離死彆,才會對昔日的曲水流觴、揮麈而談失去興趣,不念過往,隻爭朝夕。”
孫綽笑了笑,略帶玩味地說道:“在建康看來,叔平爭的有點多了。”
王凝之知道他代表了大部分世家的態度,淡然道:“身在險地,彆無選擇,我為這八十年戰亂不休的中原,也得爭上一爭。”
“可你現在是在將中原、甚至江南之地再次拉入戰爭之中。”孫綽說道。
在建康看來,王凝之再這麼下去,和桓溫開戰的可能性越來越大了。
“這是我的問題嗎?”王凝之反問道:“我收複中原,收攏流民,難道做錯了嗎?”
孫綽直接挑明道:“可大司馬不願看到繼續擴張的司州,你這是在玩火。”
王凝之沉默一陣,“那朝廷呢,打算認輸,對大司馬進行勸進嗎?”
孫綽聞言咳了兩聲,“那倒也不至於,隻是大家不願意看到江南再起戰火,生靈塗炭,這次大家幫你渡過難關,可不是每次都這麼幸運的。”
“我可不是靠運氣走到今天的,”王凝之哂笑道:“大司馬不對我出手,除了京中各家的聲援,最重要的是他沒有信心拿下我,或者說他不確定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才能拿下我。”
孫綽無奈道:“這不就是我剛才說的,江南重燃戰火的局麵,為何一定要走到這一步呢?”
王凝之看著他,誠懇說道:“走到今天,我絕不可能坐以待斃,朝廷可以投降,但我不會。”
孫綽歎息一聲,“你這性子倒是像極了逸少,寧折不彎。”
聽他提到父親,王凝之表情肅穆,“阿耶若還在,肯定會支持我克複中原,而不是為了保全家族,罔顧大義。”
孫綽勸說無功,放棄了,“那你自己注意分寸,江南世家願意幫你,不代表他們會支持你和大司馬開戰。”
王凝之點點頭,笑道:“孫公放心,我誌在恢複中朝疆域,司州軍的兵鋒,絕不會朝向自己人。”
這話等於沒說,但孫綽搖搖頭,不再多言,他是代表各大世家的利益而來,並不是桓溫的說客,言儘於此就夠了。
桓溫真要對王凝之動手,這幫牆頭草管不了,也不會管。
孫綽來都來了,打算遊曆下洛陽的山山水水再回去,王凝之讓弟弟操之作陪,自己則以公務繁忙為由推掉了。
至於孫綽這趟差的公事,哪有什麼公事?
王凝之回到後院,看到王殊正在和何無忌一起習字。
謝道韞姍姍來遲,點評道:“今日應答不錯,不像往日那般隨意。”
很明顯,她方才躲在後麵偷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