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襲見他不複方才的勇不可當,渾身是血,可憐兮兮地站在地上,也不為自己辯解,怒意稍緩。
但想到他一夜之間,一次不聽號令,一次先斬後奏,仍是氣不打一處來。
“我是怎麼和你說的,想要徹底打贏這場仗,就必須保存我們的騎兵,不然就算何無忌部趕到,我們拿什麼留住對方的騎兵?”
劉裕衝動的時候不管不顧,這會知道錯了,老實地站在原地聽訓。
劉襲見周圍的人都看了過來,考慮到劉裕的麵子,跳下馬,走到他身邊,低聲道:“你今年才十九歲,便得周王和世子看重,帶著數千騎兵上陣殺敵,前途無可限量,但征戰沙場,隻靠勇武是不夠的。”
劉裕低頭道:“知道的,我是想著能發動突襲,殺掉敵將,為大軍爭取更多的時間。”
“那也不能如此魯莽啊,”劉襲忍不住提高了嗓門,但很快又壓低聲音說道:“偷襲不成,就應該立刻撤退,怎麼能帶著這麼多人在秦軍的包圍圈裡廝殺。”
劉裕點點頭,表示認錯。
劉襲歎了口氣,“休息下吧,何無忌部應該快到了,一會有的是你表現的機會。”
他能理解劉裕的衝動,十幾年前,他在青州被劉牢之引薦給王凝之時,也是一腔熱血,迫不及待地想要立功證明自己。
這個時代,寒門想要升遷太難了,沒有足夠的學識向玄學和世家大族靠攏的他們,就隻能拿命去拚軍功。
但即便如此,還是低人一等。
高台上的謝玄看到了下麵的動靜,劉裕和劉襲率騎兵殺進秦軍大陣,可很快又退了出去。
他隱約猜到了是怎麼回事,輕輕搖頭,不知道姊夫從哪裡找來這麼個狠人,年紀輕輕,就敢一次次衝擊數倍於己的敵軍包圍。
經過劉裕這麼一打岔,秦軍的進攻勢頭再次被打斷。
現在彆說竇衝,就連一貫自信滿滿的苻登都有些懷疑起來,晉軍真的就打不垮嗎?
都這樣了,還在堅持。
就在此時,黑暗的江麵上突然出現了燈火,星星點點,緩慢地向上遊移動。
交戰中的雙方都看到了,溯流而上的水軍,那就隻能是晉軍了。
謝玄有些意外,蒲津渡離交戰地點確實不遠,但蒲阪並無多少守軍,戰船還都被何無忌帶到了渭水上,並無救援自己的實力。
他派人通知王殊,是讓其加強蒲津渡的警戒,以免自己失利,秦軍趁勢渡河進攻河東。
開戰之前,謝玄便做了最壞的打算,他給何無忌的命令,是如果救援不及,就率大軍撤回蒲津渡,先保全自身,守住黃河防線。
戰船的到來,讓竇衝再次找到苻登。
“打不下來了,撤吧,我有辦法拿下合陽,我們先去那裡安身。”
苻登恨恨地一甩頭,“不撤,來的戰船不多,又無法在這裡靠岸,我們還有機會。”
黃河自黃土高原奔流而下,進入平坦的關中平原後,激流變得平緩起來,水流飄忽不定,形成了一條寬闊的河道和兩岸泥沙淤積的河床。
這就是為什麼這一帶的黃河較為平緩,可供渡河的渡口卻不多的原因,除了河道太寬,還因為黃河會改道,今日辛苦架設的浮橋,明日可能就擱在了一片淤泥上。
王殊站在船頭,遠遠看著激烈交戰的戰場,壓抑著心中的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