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繼紅僵坐在審訊室中央，金屬椅麵的寒意透過單薄的衣料滲入骨髓。雙手此刻被冰冷的手銬禁錮在身前，指尖因血液不暢而微微發青。
這個還不到四十歲的女人，一夜之間仿佛蒼老了十歲。兩鬢的白發在刺目的燈光下格外紮眼，像是嚴冬提前降臨的霜雪。她乾裂的嘴唇緊抿成一條直線，目光空洞地穿透對麵的白牆，仿佛那裡正在放映著隻有她能看見的影像。
牆上"坦白從寬"四個猩紅大字在慘白的燈光下不斷跳動，格外刺眼。
“當時女兒得了肺炎，整整燒了三天三夜，言北春才舍得回來。是！是我沒帶她去醫院，要不然他怎麼可能會回來！”薛繼紅的指尖在審訊椅扶手上劃出幾道白痕，“女兒住院的日子裡他日夜守著，我以為。。。他良心發現了，心裡還有這個家。我當時就想，他如果願意回來，我就當一切都沒發生過。。。”薛繼紅噙著淚，就像一個訴說往事的普通女人。
“可是他一回到家，還是口口聲聲說著要離婚！”她的聲音驟然拔高，眼前似乎能看到當年的場景，“還說要把我女兒也帶走。”
“我早就跟他說過，要離婚，除非我死！”她的眼神中突然閃過一絲狠厲，指甲在金屬扶手上刮出刺耳的聲響。
“為什麼要選莫家村？”一個中年警官輕叩著桌麵的照片。
“我們是死了，可我的女兒還得活。”她的眼神突然溫柔起來，“那房子要是死過人，還能值什麼錢？”
“我跟他說，如果他肯陪我去莫家村走一趟，最後再吃一次我蒸的烏米飯，那我就去簽字。”
“可是那個女人，”聲音突然尖銳得像玻璃碎裂，“她就連同歸於儘的機會都不給我！”
“你是指受害人李曉微？”警官皺著眉提醒道。
“沒錯，除了她還有誰？”薛繼紅突然笑起來，眼角的淚痕在燈光下閃閃發亮，“我一大早就回莫家村準備妥當，我蒸了他最愛吃的烏米飯，那次蒸的烏米飯特彆好，水和米的比例也控製的很準。。。等言北春回來，我們就一起上路。”
“結果呢？那女人居然挽著他的胳膊進了門，好啊！既然她要上趕著來送死，我就成全他們！”她的笑聲越來越大。
“你怎麼下的毒。”
“烏頭，放在烏米飯裡。”她的聲音突然輕得像在說情話，“我這個人不怎麼會燒菜，隻會蒸烏米飯。以前在鄉下，言北春每次來我家，都要吃上兩碗。。。”
她轉瞬又扭曲了麵容“那個女人，搶了我的男人，還說烏米飯再好吃也不能當正餐。。。我才是言北春合法的妻子！她一個第三者，憑什麼說我當不了正餐！”她的手想要敲擊桌麵，卻被手銬束縛無法動彈，刺耳的金屬碰撞聲回蕩在審訊室。
“注意控製情緒！”警官重重拍桌。薛繼紅散亂的頭發黏在滿臉的淚水上，像一張破碎的蛛網。
“我原以為他們有多情深似海呢？”薛繼紅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的冷笑，“可臨死的時候，還不是隻顧著自己。那個女人趴在地上，像條狗一樣求我，說她還年輕不想死，說隻要我救她，這輩子都不會再見言北春。”
她的手指死死掐進掌心，指節泛白：“至於言北春？嗬，他居然還有臉提女兒！他說女兒還小不能沒有爸爸，他什麼時候做過一個稱職的爸爸了？做點好吃的，買幾件好看的衣服，就把女兒哄得一愣一愣。”聲音尖銳刺耳，“要不是他，我女兒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所以你選擇放棄救治他們，眼睜睜看著他們毒發身亡？”警官沉聲問道。
“救？”薛繼紅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雙眼瞪得駭人，“我憑什麼救他們？”她突然歇斯底裡地大笑起來，“我恨不得他們再死上一千次一萬次！”
她的身體劇烈顫抖著，手銬在桌麵上撞出刺耳的聲響，整個人宛如從地獄爬出的惡鬼。
在警局接受問話後的第五天，學校正式進入暑假。這個突如其來的假期，反倒給了言若一個名正言順逃避現實的理由。
今年的盛夏格外酷熱。老舊的空調外機在窗外苟延殘喘般運轉，送出的冷風卻總帶著股發黴的燥熱。言若整日蜷縮在客廳的角落，任由汗水浸透睡衣。這個家，如今成了她自我囚禁的牢籠。
直到第七天傍晚，江哲羽拖著行李箱站在玄關，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浸得透濕。
“我跟我爸媽說要去參加高考衝刺夏令營。”他將行李箱靠牆放好，動作熟稔得像回自己家。
“他們相信了？”言若聲音沙啞。
江哲羽突然湊近，帶著暑氣的呼吸拂過她耳畔“我一向都很讓人放心。”他指尖挑起她一縷黏在頸間的發絲，“而且我一個男的，他們有什麼好怕的？”
言若朝房間看了一眼自己並不寬敞的床，臉上泛起了紅暈。
“去洗澡。”江哲羽突然壓低嗓音，溫熱的吐息讓言若的耳膜癢得發麻。她下意識想後退，後背卻已經抵上光滑的牆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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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什麼？”言若睫毛輕顫，視線垂落在兩人之間的縫隙。
“你覺得呢？”江哲羽俯身逼近，非要捕捉她躲閃的目光。
“不行。。。”言若的聲音輕不可聞。
“什麼不行！快去！”江哲羽突然抬手揉了揉她的發頂，痞氣的笑容在唇角綻開，"再不去都要醃入味了。”
自從江哲羽搬進言若家後，時光仿佛被拉長，回到了莫家村的那些年歲。那時的日子總像山澗溪流般緩緩流淌，每一個清晨都浸著露水的清新，每一個黃昏都染著晚霞的溫柔。白日裡可以慵懶地曬著太陽，夜晚則數著滿天繁星入眠。
江哲羽對言若的學業要求嚴格得近乎苛刻，每天清晨都會在餐桌上擺好一份詳儘的學習計劃表。但在這份嚴厲之外，他們也會並肩去超市挑選新鮮食材，認真照顧好自己的一日三餐。讓言若意想不到的是，江哲羽竟有一手好廚藝，他燉的紅燒肉幾乎與外婆的手藝如出一轍，每每都讓她眼眶發熱。
夜深人靜時，言若總愛蜷縮在江哲羽溫暖的懷抱裡，任由思緒飄遠。她悄悄想著：或許江哲羽說得對，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等這個漫長的暑假結束，生活就會重回正軌，媽媽一定會回來。到那時，她一定要好好跟媽媽解釋，她還是那個媽媽的乖女兒，以後再也不會任性惹她生氣了。至於爸爸。。。就讓他和那個女人去追尋他們想要的幸福吧，她應該要學會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