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有話想跟您說。”江哲羽輕輕叩開父親江正楷的書房門，聲音裡帶著幾分鄭重。江正楷略感意外地抬起頭，在他的記憶中，這還是兒子第一次主動踏入他的書房。
“坐下說吧。”江正楷放下手中的鋼筆，目光溫和地注視著兒子。
“我女朋友。。。她家裡出了點事，我想帶她回家暫住一段時間。”江哲羽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
江正楷微微蹙眉：“你想清楚了嗎？這可不是小事。”作為本地有頭有臉的人物，他早已聽聞此事。即便兒子不來找他，他也打算在夏令營結束後跟他好好談談。
“這件事跟她無關。”江哲羽的語氣異常堅定，眼神毫不閃躲。
“怎麼會無關？這牽涉到人命。。。”江正楷欲言又止，終究不忍把話說得太重，“你得為自己的前程考慮。”
“大學期間我會輔修管理學位，”江哲羽直視父親的眼睛，“畢業後就去公司幫忙。”
江正楷眼中閃過一絲驚喜，數年來經營換不回的一句承諾，今天竟然唾手可得。但隨即又被憂慮取代：“還要為下一代著想。。。”
“等有了孩子，就送他們出國留學。”江哲羽脫口而出，年輕的麵龐上寫滿了特有的篤定。
江正楷微微一怔，沒想到兒子竟已考慮到這麼遠的未來。
“下學期就是高三了。。。”他試圖將話題拉回當下。
“學習的事，我有把握。”江哲羽語氣沉穩，"她不會久住，就一年。高考結束後，我會帶她搬出去。"
“搬出去？”江正楷聲音陡然提高，“你大學就要和她同居？！”他難以置信地盯著兒子，他沒有想到兒子竟然有這麼出格的想法，“她家裡其他人呢？他們同意嗎？”
“大學，”江哲羽目光堅定，“我們就成年了。”
江正楷的手指重重叩在桌麵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你的意思是，等你成年，我就管不著你了？”
江哲羽眼底閃過一絲怒意，但很快被他壓下，聲音反而平靜下來：“我沒這個意思。如果你希望我們繼續住在家裡，也可以。”
“你要帶她回來住些日子，我不反對。”江正楷的聲音低沉而克製，“但你要想清楚，這樣的家庭長大的女孩，真的適合你嗎？”
“我們家又算什麼傳統家庭？”江哲羽的反問像一把利刃，直指父親心底最隱秘的傷痛。
“你！。。。”江正楷猛地攥緊拳頭，指節泛白，卻在看到兒子倔強的眼神時突然泄了氣。他頹然鬆開手掌，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去吧。。。跟你媽說一聲，她。。。應該會很高興。”
恍惚間，江正楷的眼前似乎又浮現出那個叫莫然的女孩。她總是那麼倔強而清醒，像一柄出鞘的利劍，鋒芒畢露又目標明確。那時的江正楷雖頂著醫學院最年輕教授的頭銜，實則空有名聲而根基尚淺，門庭冷落得連他自己都暗自神傷。可莫然，這個各科成績拔尖，眼裡寫滿野心的優等生，卻偏偏選中了他這個“冷門導師”。如今回想起來，或許她那雙銳利的眼睛，早在那時就已看穿了他骨子裡的優柔寡斷。
那是個飄著細雪的冬日，江正楷和妻子池蘭還深陷在喪子的泥沼裡無法自拔。莫然就這樣牽著一個陌生男孩闖進了江家。男孩約莫十歲年紀，羽絨服上還沾著未化的雪粒。
“開什麼玩笑？這怎麼可能是。。。”江正楷的聲音卡在喉嚨裡。男孩仰起臉的瞬間，他仿佛看見早夭的長子哲馳站在麵前。那眉眼，那抿嘴的神態，活脫脫就是小了幾號的哲馳。身旁的池蘭手中的茶杯“啪”地摔碎在地，濺起的瓷片在木地板上彈跳著。
莫然將男孩往身前輕輕一推，聲音冷靜得像在宣讀實驗報告：“不信的話，現在就可以去做親子鑒定。”
池蘭顫抖著握住男孩凍得發紫的小手，淚水無聲地滾落。那冰冷的觸感卻讓她心頭湧起一股久違的暖意，這仿佛是命運對她這個痛失愛子的母親最後的憐憫。可男孩的眼神卻充滿戒備，像隻誤入人類領地的幼獸，緊繃著身體隨時準備逃離。
“你想要什麼？”江正楷盯著莫然，聲音低沉。無論她開出什麼條件，這個孩子，他都必須留下。
“靜安醫院太小了。”莫然冷笑一聲，指尖輕輕敲著桌麵，“我要去國內頂尖的醫療中心——以你的資曆和人脈，安排個職位不難吧？”她的目光銳利如刀，仿佛早已看透他的猶豫。
江正楷喉結滾動，遲遲沒有回答。
“怎麼，舍不得你這點人情？”莫然譏誚地挑眉，“隻要我離開靜安，他就是你們的孩子，我絕不會再出現在他麵前。”
男孩猛地轉過頭，漆黑的眸子裡迸射出刀鋒般的冷光，那眼神像極了被背叛的幼獸。在他破碎的記憶裡，這個叫莫然的女人總是來去匆匆。她把他扔給自己那個終日酗酒的老父親，任由他在暴戾與絕望中掙紮。他以為她有自己的無奈，可卻她親手讓他重蹈自己童年的噩夢，現在又要把這具傷痕累累的身軀，當作她利益交換的籌碼。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答應她！”池蘭突然尖聲喊道，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仿佛生怕下一秒，這個孩子就會從她生命裡再次消失。
那孩子到來的日子，細雪如絮，紛紛揚揚地飄落。江家沉寂宅子仿佛被這純白的雪色重新洗淨。池蘭執意要給他取名“哲羽”，“羽”是輕盈的希冀，是飄雪般的純淨，更是對逝去的哲馳最溫柔的延續。江正楷在戶口本上落下這個名字時，仿佛在看著一個不敢奢望的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