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白的月光如同冰冷的裹屍布,透過穹頂巨大的破洞,無聲地灑在祭壇的廢墟之上。碎石嶙峋,巨岩傾頹,彌漫的塵埃在光柱中緩緩沉降,一切都籠罩在死寂的灰白之中。
那雙眼睛。
空洞,死寂,深不見底,如同兩口吞噬了所有光與熱的枯井。李昭寧就那樣靜靜地站在十步開外,破爛的胡服沾滿黑紅汙跡,淩亂的長發半掩著蒼白如瓷的臉龐。月光勾勒出她單薄僵硬的輪廓,沒有呼吸的起伏,沒有生命的跡象,隻有一種令人骨髓凍結的……非人感。
秦烽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他殘存的左手死死摳進身下冰冷的碎石,指甲崩裂,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住他的心臟,越收越緊。這不是李昭寧!這甚至不是之前那個被毀滅意誌占據的怪物!眼前的“她”,更像是一具被徹底掏空了靈魂、隻剩下冰冷軀殼的……人偶!
時間在死寂中緩慢流淌,每一秒都如同一個世紀般漫長。秦烽甚至能聽到自己微弱到近乎停止的心跳,在空曠的廢墟中發出擂鼓般的回響。
突然!
那雙空洞的眼睛,極其輕微地、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動般……轉動了一下!
視線從秦烽身上移開,轉向了廢墟深處——那片被巨大祭壇基座殘骸半掩著的、之前因恐怖地脈噴發而撕裂出的、深不見底的巨大裂縫!
裂縫深處,依舊殘留著暗青色地火的微弱餘燼,在絕對的黑暗中如同鬼火般明滅不定。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古老、帶著濃鬱硫磺和某種奇異腐朽氣息的灼熱氣流,正從裂縫深處緩緩湧出。
李昭寧僵硬的脖頸,隨著視線的轉移,發出極其細微、令人牙酸的“哢噠”聲。她如同被那裂縫深處的黑暗所召喚,邁開了腳步。
不是走向秦烽。
而是如同被設定好路徑的提線木偶,僵硬、遲緩,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執拗,一步,一步,踏著滿地的碎石和瓦礫,朝著那道幽深、散發著不祥氣息的巨大裂縫走去!
她要……跳下去?!
秦烽的心臟猛地抽緊!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慌瞬間壓倒了身體的劇痛和冰冷麻木!不!不能讓她下去!那下麵是什麼?是沸騰的地火?是“焚天火精”殘留的毀滅陷阱?還是……比骨咄祿更可怕的未知之物?!
“殿……下!”秦烽從喉嚨深處擠出嘶啞的、幾乎不成調的聲音,如同破舊風箱的拉扯。他用儘殘存的所有力氣,試圖撐起身體,但右半邊身體如同沉重的頑石,劇痛和冰冷麻痹感瞬間將他釘回地麵,隻能眼睜睜看著那單薄僵硬的身影,一步步走向深淵的邊緣!
李昭寧對他的呼喚置若罔聞。她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空洞的眼眸直勾勾地盯著裂縫深處那片湧動的黑暗,仿佛那裡有她唯一的歸宿。
距離裂縫越來越近。五步……三步……
秦烽目眥欲裂!就在李昭寧即將踏上裂縫邊緣那塊搖搖欲墜的巨石的瞬間——
嗡!
一聲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震顫,毫無征兆地從秦烽體內傳來!
不是右半邊身體那冰冷蟄伏的毀滅“火種”!
而是……來自他心臟深處!一股微弱、卻帶著奇異暖意的搏動!這搏動與廢墟的冰冷、與李昭寧的空洞死寂格格不入,如同微弱的燭火在寒夜中搖曳!在這搏動傳來的瞬間,秦烽體內那原本死寂冰冷的右半邊身體,那些如同醜陋疤痕的暗紅紋路深處,竟極其微弱地……呼應了一下!
這呼音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卻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顆石子!
就在這微乎其微的呼應發生的刹那——
走向裂縫的李昭寧,身體猛地一僵!
她那空洞死寂的眼眸深處,極其短暫地、如同幻覺般……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掙紮波動!如同被冰封的湖麵下,有什麼東西極其微弱地撞擊了一下冰層!
她的腳步……停在了裂縫邊緣!距離踏入深淵,隻差最後一步!
秦烽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盯著李昭寧僵硬的背影,幾乎忘記了呼吸!
然而,那絲掙紮波動隻持續了不到一息,便如同風中殘燭般迅速熄滅。空洞重新占據了她的眼眸。但這一次,她沒有再邁步向前。
她緩緩地、極其僵硬地……轉過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