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茹踩著暮色往家走,老遠就望見自家窗欞裡泄出昏黃的油燈光,混著灶間飄來的淡淡煙火氣,把這鄉下的夜襯得格外踏實。
她下意識地抬手理了理衣襟,又對著袖口蹭了蹭鬢角,指尖攏過微亂的發絲,將那點不為人知的旖旎餘韻悄悄掩去,才加快了腳步往院裡去。
剛到院門口,就聽見屋裡傳來一陣細嫩的哭鬨聲,那是她繈褓中的孩子小當在找娘。
推開門時,屋裡果然正等著她開飯,秦母正抱著小當在炕上來回輕晃,哄了好幾聲也沒見效。
小丫頭的哭聲反倒越來越急,小臉憋得通紅,小胳膊小腿還一個勁地蹬著繈褓。
“淮茹你可算回來了,你剛走沒一會這丫頭就開始鬨,怕是餓壞了。”
秦母見她進來,連忙把孩子往她懷裡送。
秦淮茹脫鞋上炕的動作都快了幾分,伸手接過小當,小家夥一撲進母親懷裡,像是聞到了熟悉的氣息,哭聲頓時小了半截,隻剩下委屈的抽噎。
小腦袋還在她胸前胡亂蹭著,小嘴一張一合的,急切地探尋著那處熟悉的糧倉,那模樣看得人心都軟了。
秦淮茹忙在炕邊坐定,小心翼翼地解開衣襟,將小當抱得更穩些。
小丫頭像是早就等不及了,一挨到母親溫熱的懷抱,立刻尋到了熟悉的慰藉,哭聲戛然而止,隻剩下滿足的吞咽聲。
小身子漸漸放鬆下來,剛才還緊繃的小眉頭慢慢舒展開,小眼睛半眯著,睫毛上還掛著淚珠,卻已經安穩地在母親懷裡汲取著暖意與滋養,小嘴巴一吮一合,透著股全然的信賴與踏實。
長條木桌上擺著粗瓷碗,碗裡是稠乎乎的棒子麵粥。
旁邊放著兩個粗瓷碟,一碟是水煮的蘿卜片,另一碟是焯過的菠菜,油星子少得可憐。
隻有桌角單獨放著個小碗,裡頭臥著個圓滾滾的煮雞蛋,不用問也知道是給狗娃留的——這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家裡但凡有點好東西,總先緊著他。
湘茹忽然想起什麼,從炕角的布包裡摸出兩個油紙包,小心翼翼地打開其中一個。
裡麵是幾塊方方正正的桃酥,邊緣還帶著點烤得微黃的酥皮,隱約能看見裡頭混著的碎桃仁。
她紅著臉把這紙包往桌中間推了推:“娘,嫂子,這裡還有柱子哥給的桃酥呢,大家嘗嘗。”
說著,又指了指另一個沒打開的油紙包,“那盒是槽子糕。”
秦母眼尖,瞅見那油亮亮的桃酥,連忙擺手:“這麼金貴的東西,拿出來乾啥?快收起來,這可是城裡點心鋪才有的物件。”
那年月物資緊俏,尋常人家彆說桃酥、槽子糕,連白麵都難得見,這點心金貴得能當稀罕物。
秦淮茹看著那幾塊桃酥,笑著打圓場:“娘,這天兒熱,放久了該潮了,吃了才不糟蹋。再說了湘茹要是真嫁給了柱子,還能缺了這點心吃?”
秦母聽這話在理,便不再推辭,打開的油紙包裡整整齊齊碼著十塊桃酥。
她先揀了兩塊,一塊遞給湘茹,一塊塞給秦淮茹。
看了看剩下的八塊,又從中拿出兩塊,全塞進狗娃手裡:“這兩塊給你,慢點吃,彆噎著。”
這孩子眼饞半天,早盯著那油紙包直咽口水,雙手一捧住桃酥,立刻把一塊往嘴裡塞,小腮幫子鼓鼓地嚼著,酥渣掉了一衣襟也顧不上擦。
另一手把剩下的那塊緊緊攥著,指縫裡都透著稀罕。
秦母的目光掃過旁邊的張桂芝,見她直勾勾盯著剩下的桃酥,嘴角帶著點討好的笑,眼神裡滿是期盼。
秦母從中又拿起一塊,遞給了她:“拿著吧,嘗嘗味兒。”
秦母這才伸手把油紙包折了折,將剩下的五塊桃酥仔細裹好,往炕角的櫃子裡一收。
她淡淡地說道:“好東西哪能一次吃完?剩下這些收著,明天再分著嘗,留著點念想才香呢。”
張桂芝立刻接過來,臉上笑開了花,忙不迭地說:“謝謝媽!還是湘茹有福氣,找了柱子這麼好的人家,一下子給兩盒點心,將來咱們全家都能跟著沾光呢!”
湘茹被誇得臉更紅了,低下頭抿著嘴笑,手裡的半塊桃酥捏了半天,才小口小口地吃起來,另一隻手悄悄把裝著槽子糕的油紙包往布包深處塞了塞。
旁邊的秦鐵牛瞅著媳婦這副樣子,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吃你的吧,哪這麼多話!”
張桂芝撇撇嘴,卻也不敢頂嘴,隻顧著把那塊桃酥嚼得香甜。
秦母看著狗娃吃得滿嘴酥渣,小臉上沾著碎屑還直樂,輕輕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