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墩子趕到老疤的臨時據點時,院門關得半掩——這據點本就挨著他上班的廢品站。
院裡堆著半人高的舊紙箱、廢鐵皮,全是廢品站日常收來的物件,正好擋著街麵,說話不用怕被外人聽見。
他剛推門進去,就見瘦高個趙四靠在牆角抽煙,蹲在旁邊修三輪車鏈條的“禿老李”也抬了頭。
那三輪車還是廢品站裡常用的舊車,車鬥裡正碼著些封嚴實的花生油,看著就像要拉去賣的廢品。
趙四先開了口,把煙蒂摁在牆根的磚縫裡,聲音壓得低卻滿是促狹:“喲,大墩子,昨晚沒回來住啊?這大清早的才從外頭過來,不會是在徐桂花那兒待了一宿吧?”
禿老李手裡的扳手停了停,跟著湊趣,聲音往回縮了縮:“可不是嘛!你這幾趟掙的分成彆是全花在她那兒了吧,我估計你連買煙的錢都剩不下來。”
大墩子的臉“騰”地紅透了,倒沒藏著掖著,梗著脖子掃了兩人一眼,聲音悶卻脆亮:“待了就是待了!昨兒我跟桂花姐住了一宿,咋了?”
他攥了攥衣角,又補了句,語氣裡帶著點護著人的硬氣:“我跟她又沒偷沒搶,還怕人知道嘍?老疤呢,油還等著我蹬三輪送呢,可彆耽誤了事!”
趙四和禿老李相視一笑,也沒再逗他,趙四朝裡屋努了努嘴:“在裡頭算賬呢,剛跟耿三爺通了信,說今兒得早點送。”
大墩子“嗯”了一聲,快步往屋裡走,耳尖還帶著熱,可嘴角卻悄悄勾了點弧度。
大墩子掀開門簾進裡屋時,老疤正趴在木桌上算賬,賬本旁攤著幾張皺巴巴的票子。
他磨磨蹭蹭湊過去,手攥著衣角轉了兩圈,才吞吞吐吐開口:“疤哥……能不能、能不能給我留隻老母雞?錢……錢從我的份子錢裡扣。”
老疤手裡的筆頓了頓,抬眼瞅他,嘴角忽然勾起笑:“剛院裡趙四他們的話,我在裡頭都聽見了——這雞,是給徐桂花帶的吧?”
大墩子臉“騰”地紅到耳根,頭埋得更低,卻還是輕輕點了點。
老疤放下筆,往椅背上一靠,笑出了聲:“兄弟,看來你是真陷進去了。”
他頓了頓,臉上的笑意淡了些,語氣沉了沉,帶著點過來人的意思:“我也不勸你,現在這時候,勸了也沒用。不過……”
他話鋒一轉,眼神往門外掃了眼,“你也該看明白,徐桂花的情況特殊,不是你能安穩守著的。往後她跟兄弟們再有啥來往,你也彆多管,心裡有數就行,知道不?”
大墩子攥著衣角的手緊了緊,聲音悶悶的,卻帶著股執拗:“疤哥,可我想跟桂花姐好好過日子。”
“我知道你咋想的。”
老疤歎口氣,指節敲了敲桌麵,“當初禿老李他們剛跟相好的黏糊時,也都跟你一個想法。你要是真認死理,不如去問問徐桂花,願不願意跟你過一輩子。”
這話戳中了大墩子的軟肋,他眼神瞬間暗了暗,沒了方才的硬氣,小聲囁嚅:“可我會一輩子對桂花姐好的……”
“等過個十年八年,日子過糙了,你就未必還這麼想了!”
老疤打斷他,拿起桌上的油桶清單遞過去,“彆在這兒愣著了,先去送貨,老張那邊還等著呢。雞我給你留著,晚上送完貨過來拿。”
大墩子接過清單,心裡又暖又澀,攥著紙邊的手鬆了鬆,抬頭看著老疤,聲音亮了點:“謝謝疤哥。”
“謝啥,趕緊去!”老疤揮揮手,又低頭翻起了賬本,“彆耽誤了送貨的時辰。”
大墩子應了聲,攥著清單快步往外走,腳步比來時輕快了些,心裡卻揣著老疤的話,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