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林故地：考察日的風與證據
晨光剛漫過監測區的木牌，蕭凡就聽見了越野車碾過碎石路的聲音。他下意識攥了攥手裡的報告夾，指尖碰到封麵上的細葉石斛草圖——那是葉知瀾昨晚熬夜補畫的，連葉片紋路都標注得清清楚楚。身邊的葉知瀾正低頭檢查標本夾，晨光落在她發梢，把碎發染成淺金，她卻沒心思顧這些，反複確認著裡麵的糞便樣本袋有沒有封緊。
“彆緊張。”蕭凡輕輕碰了碰她的胳膊，“咱們的數據夠實，現場也準備妥了，沒問題的。”
葉知瀾抬頭笑了笑，剛要說話，越野車就停在了麵前。車門打開，走下來五個人，為首的是審批組組長周明，手裡還拿著份折疊的公路規劃圖。他掃了眼周圍的雨林，目光最後落在蕭凡和葉知瀾身上：“兩位就是負責這片監測區的科研人員吧？先帶我們去看看那幾株石斛。”
蕭凡點頭應下，引著眾人往監測點c走。路上，周明翻著手裡的報告，突然停在“根係固土數據”那頁：“你們這數據隻測了兩次，間隔一個月，會不會是偶然？比如剛好那兩次雨水少，土壤本身就穩？”
這話一出，跟在後麵的兩個考察員也湊過來，盯著報告小聲議論。葉知瀾腳步頓了頓，剛要開口，蕭凡卻先轉過身，手裡舉著手機：“周組長，數據不是偶然。您看，從上個月發現公路規劃問題開始，我每天都在這附近拍對比照——這是淺坑那邊的，有石斛的一側，上周暴雨後隻塌了10厘米，對麵沒石斛的坡，直接塌了半米多。”
他把手機遞過去，屏幕上的照片按日期排得整整齊齊：第一張是剛發現淺坑時的樣子，兩側坡度差不多；最後一張是昨天拍的，有石斛的一側還能看到完整的根係纏在土上，另一側的坡底堆著厚厚的腐葉和碎石。周明盯著照片看了半天，又抬頭望了眼不遠處的淺坑，眉頭慢慢舒展開：“帶我去看看現場。”
到了淺坑邊，蕭凡蹲下來，小心撥開坑沿的腐葉，露出下麵纏繞的白色根係：“您摸一下就知道，這根係特彆韌，能把鬆散的腐殖土織成‘網’，雨水衝不動。之前葉知瀾不小心摔進這坑，也是靠這些根係擋了下，沒摔得太狠。”
周明蹲下身，指尖碰了碰根係，果然能感覺到明顯的韌性。他沒說話，另一個戴眼鏡的考察員卻突然開口：“就算固土能力強，這石斛也就幾株，值得讓公路改道嗎？畢竟改道要多花不少錢。”
這話像塊石頭扔進平靜的水，葉知瀾立刻走上前，打開一直拎著的標本夾，從裡麵拿出個透明袋子——裡麵裝著幾粒褐色的種子，旁邊還夾著張顯微鏡下的照片：“王老師，這是我們在石斛花上收集的啄花鳥糞便樣本，裡麵有鄰樹的種子。這鳥專門靠石斛花蜜存活，每天要在石斛和周圍的樹木間飛幾十次，幫樹木傳播種子。要是石斛沒了，這片區的啄花鳥會少一半，樹木的繁殖率也會降下來——雨林是連在一起的，少了任何一環都不行。”
她邊說邊翻出另一張照片：照片裡，一隻小小的啄花鳥正停在石斛花苞上，翅膀還帶著花粉。“這是上個月拍的，當時這隻鳥一天光顧了這株石斛八次。我們查過資料，這種啄花鳥在本地隻依賴三種植物的花蜜，石斛就是其中一種。”
王老師盯著照片和樣本袋，沒再說話。周明站起身，往石斛生長的岩石那邊走了走，突然指著岩石上的附生蘭：“這些蘭草也靠石斛嗎？”
“不全是，但它們共享同一個微環境。”蕭凡跟過去，“石斛的根係能留住水分，附生蘭的根就紮在石斛根係周圍的土壤裡。去年我們做過實驗，把旁邊沒石斛的岩石上的附生蘭移到這兒，成活率比原來高了三成。”
就在這時，一陣風突然吹過來，卷著幾片落葉，正好刮掉了周明手裡的報告。紙張散落在地上，蕭凡下意識伸手去接，指尖被最上麵一頁的紙邊劃了道小口子，血珠立刻滲了出來。
“你沒事吧？”葉知瀾最先注意到，快步走過來，從背包側袋裡掏出創可貼——還是上次她摔坑時蕭凡給她用的那種，她一直放在包裡沒動。她拉過蕭凡的手，小心地擦掉血珠，把創可貼纏上去，動作熟稔得像做過無數次：“早說讓你彆這麼急，紙劃到手多疼。”
蕭凡看著她低頭認真的樣子，心裡暖了暖，笑著說：“沒事，小口子而已。”
這一幕落在周明眼裡，他突然笑了：“你們倆倒是挺默契。做科研的，就得有這份互相搭把手的勁兒，不然在雨林裡可熬不下去。”他彎腰撿起地上的報告，拍了拍上麵的灰，“行了，不用再看了。你們的監測夠細，考慮得也周全——這地方，得保。”
葉知瀾和蕭凡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驚喜。但周明接著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我有個要求。你們得繼續在這兒監測五年，每年年底給我們交一份生態報告，不光要測石斛，還要測周圍的鳥類、土壤和水質——我們要看著這片地方真能長期穩定下去，也給其他監測區做個示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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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題！”蕭凡立刻應下，“我們本來就計劃長期監測，這五年我們肯定好好做。”
葉知瀾也跟著點頭，手裡還攥著那個裝著糞便樣本的袋子——剛才緊張得沒注意，現在才發現手心都出汗了。周明把報告遞給身後的工作人員，又看了眼手表：“那我們先回去，改道的方案會儘快報上去。你們在這兒注意安全，雨林裡不比城裡，有什麼情況隨時聯係科考站。”
送審批組上車時，周明特意搖下車窗，對蕭凡說：“你們拍的那些照片，要是不介意，能不能給我們一份？以後做生態保護宣傳的時候，說不定能用上。”
“當然可以！”蕭凡笑著說，“我回去就整理好發給您。”
越野車漸漸駛遠，消失在樹林儘頭。葉知瀾終於鬆了口氣，靠在蕭凡肩上：“終於結束了，剛才我還以為要跟他們辯好久呢。”
“咱們有證據，不怕辯。”蕭凡握住她的手，看了眼她貼的創可貼，“還疼嗎？”
“早不疼了。”葉知瀾搖搖頭，突然指著石斛的方向，“你看，那隻啄花鳥又來了！”
蕭凡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隻小小的啄花鳥停在石斛花苞上，正低頭啄著花蜜。陽光灑在花瓣上，泛著淡淡的紫色，連帶著那隻小鳥，都像是被鍍上了一層光。
“咱們回去吧，”蕭凡說，“把今天的情況記下來，再整理下照片，還要給周組長發過去呢。”
“好。”葉知瀾點點頭，和蕭凡手牽手往營地走。路上，她突然想起什麼，從背包裡拿出那本藍色的“婚後計劃筆記本”，翻到新的一頁，寫下：“2024.11.25，審批組考察通過，公路改道，未來五年繼續監測。今日最大收獲：數據不會騙人，雨林不會騙人，我們的堅持也不會騙人。”
蕭凡湊過來看，笑著在旁邊畫了個小小的石斛花苞：“以後每年都在這兒寫一句，五年後再看，肯定特彆有意義。”
葉知瀾笑著點頭，把筆記本放進背包。兩人的腳步踩在腐葉上，發出輕輕的“沙沙”聲，和遠處的鳥鳴、溪流聲混在一起，成了雨林裡最溫柔的聲音。他們知道，這不是結束，而是新的開始——未來五年，還有無數個監測的日子在等著他們，還有更多關於雨林的故事要寫。但隻要他們一起，就不怕任何困難，就像這片雨林裡的細葉石斛，在風雨中紮根，在堅守中生長，永遠向著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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