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霜,潑灑在孤懸萬仞的斷魂崖上,凜冽的罡風仿佛裹挾著無數幽魂的嗚咽,尖嘯著刮過嶙峋的黑色山石。崖頂,一道纖細的身影幾乎與這險絕融為一體。葉泠娜手中那柄名為“月魄”的長劍,劍身流轉著清冷純粹的銀輝,每一次揮出,都似撕開夜幕的匹練,在虛空中留下短暫而絢爛的軌跡。
劍光時而如寒潭映月,冷冽澄澈;時而又如流風回雪,輕靈曼妙。劍尖精準地刺破呼嘯的罡風,發出清越的嗡鳴。然而,在劍勢運轉到極致、銀光最盛的刹那,總有一絲極淡、極不協調的暗紅血線,如同活物般自劍脊深處一閃而逝,快得幾乎無法捕捉,隨即又被奔湧的銀輝徹底淹沒。崖下翻湧的雲海,被這驚鴻般的劍光掃過,竟也無聲地裂開一道縫隙,露出下方深不見底的黑暗淵藪。
“泠娜師姐的‘流風回雪’,愈發精進了!”崖下稍遠處,幾個內門弟子仰望著那道在絕險之地起舞的孤影,眼中儘是毫不掩飾的崇拜與向往,“這一式,怕是連淩塵師兄也未必能使得如此圓融吧?”
“噓!”旁邊一人急忙低聲製止,眼神緊張地瞟向不遠處負手而立的青年。
淩塵一身月白勁裝,身姿挺拔如崖邊青鬆。他目光牢牢鎖在崖頂那道纖細身影上,眉頭卻微微蹙起,並未因旁人的議論而顯出半分不悅,反而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凝重。他的右手無意識地撫過懸在腰側的一枚小巧玉鈴鐺,那鈴鐺色澤溫潤,此刻卻沉寂無聲。他仿佛在確認什麼,又像是在安撫某種潛藏的不安。
恰在此時,一道清朗如玉石相擊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帶著恰到好處的溫和笑意:“泠娜師妹的劍意,確已得了月神清輝之真髓,靈動不失沉凝,鋒芒內蘊而不顯戾氣。假以時日,月神殿年輕一代的魁首,非她莫屬。”
眾人一驚,連忙躬身行禮:“滄羿聖子!”
滄羿緩步而來,一身太陽神宮標誌性的金紋白袍,在幽冷的月輝下也仿佛自帶一層溫煦的光暈。他麵容俊朗,眉眼舒展,笑容如同初升的朝陽,能驅散一切陰霾。他微微頷首回禮,目光隨即投向崖頂,那專注的視線裡,帶著毫不掩飾的欣賞與期許。
淩塵也轉過身,對著滄羿抱拳:“聖子過譽。泠娜性子跳脫,還需多加打磨。”他語氣平靜,目光卻掠過滄羿腳下——在那皎潔的月光中,這位太陽聖子站立之處,竟沒有投下絲毫影子,乾淨得詭異。
滄羿含笑搖頭,目光依舊追隨著崖頂那抹清冷的身影:“鋒芒畢露是少年意氣,璞玉渾金,自有其動人之處。她很好。”
就在這時,崖頂的劍勢陡然一收。漫天流瀉的月華仿佛被無形的力量牽引,瞬間倒卷,儘數斂入葉泠娜手中的月魄劍中。劍身嗡鳴清越,光華內蘊,如同捧著一輪微縮的明月。她立於崖巔,衣袂在狂風中獵獵作響,清麗絕倫的側顏在月下顯得愈發冷冽,仿佛一尊白玉雕琢的神女像,遺世獨立。
下方仰望的眾人,一時竟看得癡了。
月神殿,演武場。
巨大的環形場地以整塊蘊含星輝的玄黑曜石鋪就,此刻卻被無數懸浮半空的巨大月晶石映照得亮如白晝。清冷的輝光灑落,帶著一種肅穆而神聖的氣息。場中,人影翻飛,劍光縱橫,每一次兵刃的碰撞都激蕩起清脆的鳴響和四散的能量漣漪,引來觀戰台上陣陣山呼海嘯般的喝彩。
然而,所有的喧囂,都在一道身影踏入中心主擂台時,陡然一靜。
葉泠娜一步步走上由千年寒玉築成的擂台。她換上了一身月神殿核心弟子的正式裝束——銀線繡著繁複月紋的雪白長裙,裙裾隨著她的步伐微微拂動,如同流淌的月光。她手中月魄劍斜指地麵,劍身清輝流轉,映著她平靜無波的眸子。
她的對手,是上一屆宗門大比名列前茅的“磐石”嶽山,以一身橫練筋骨和勢大力沉的“裂山錘”聞名。他站在對麵,如同一座鐵塔,虯結的肌肉蘊含著爆炸性的力量,手中的雙錘閃爍著沉重的烏光。他低吼一聲,聲如悶雷,腳下重重一踏,整個人攜著開山裂石般的氣勢,雙錘化作兩道咆哮的烏光,當頭砸下!空氣被壓縮,發出刺耳的爆鳴。
麵對這雷霆萬鈞的一擊,葉泠娜動了。沒有硬撼,沒有躲閃。她身形如風中弱柳,以不可思議的輕盈和柔韌,在雙錘帶起的狂暴罡風中逆流而上。月魄劍在她手中仿佛失去了實體,化作一道清冷的月光溪流,無聲無息地纏繞上那兩道狂暴的烏光。
叮!叮!叮叮叮!
一連串細密如驟雨打芭蕉的脆響驟然炸開。每一次細微的碰撞,都精準地點在雙錘力量轉換最薄弱、舊力剛儘新力未生的節點。月魄劍的銀光如同擁有生命的水銀,無孔不入,每一次輕觸都讓嶽山狂暴的攻勢為之一滯,節奏瞬間被打亂。他感覺自己不是在砸一個對手,而是在和一道無形無質、卻又無處不在的月光搏鬥,空有一身蠻力,卻處處落空,憋悶得幾乎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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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風回雪!”觀戰台上,有長老失聲驚呼。這正是葉泠娜在斷魂崖上演練的劍式,此刻在實戰中使出,其精妙圓融,更勝崖上演練十倍!劍光流轉,如風拂過,似雪飄零,將剛猛無儔的攻勢消弭於無形。
嶽山怒吼連連,雙錘舞得更急,烏光暴漲,試圖以絕對的力量碾碎這道煩人的月光。然而,葉泠娜的身影在錘影中飄忽不定,月魄劍的銀光卻陡然由柔轉剛!
“月華傾城!”
清冷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演武場的喧囂。她身形驟然拔高,如同月神臨塵,手中的月魄劍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華,仿佛將九天之上的月輪引落人間!一道凝練到極致、輝煌到令人無法逼視的銀色劍柱,撕裂了嶽山錘影構築的屏障,帶著審判般的凜冽氣息,當頭斬落!
轟——!
震耳欲聾的巨響伴隨著刺目的銀光炸開。狂暴的氣浪以擂台為中心猛地擴散,將靠近前排的弟子衣袍吹得獵獵作響。光芒散去,隻見嶽山半跪於地,雙臂交叉護在頭頂,手中的雙錘其中一柄已從中斷裂,另一柄也布滿裂痕,錘身上殘留著可怕的劍痕。他腳下的寒玉擂台,蛛網般的裂紋以他為中心蔓延開丈許方圓。
葉泠娜持劍立於丈外,劍尖斜指地麵,氣息勻長,白衣勝雪,纖塵不染。清冷的月輝籠罩著她,仿佛為她披上了一層神聖的光紗。整個演武場,死寂一片。
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葉泠娜!”緊接著,如同點燃了引線,震天的歡呼聲浪猛然爆發,淹沒了整個演武場。
“葉師姐!”
“月神眷顧!”
“當世無雙!”
聲浪如潮,幾乎要將穹頂掀翻。高台之上,月神殿的殿主和諸位長老,臉上也露出了欣慰乃至狂喜的笑容。葉泠娜,這個月神殿百年不遇的天才,今日之後,她的名字將響徹整個九曜神陸,成為月神殿最耀眼、最無可爭議的象征!
按照大比最終儀典,魁首需上前,接受月神神像的賜福。
葉泠娜在萬眾矚目之下,緩步走向演武場儘頭那座巍峨聳立的月神雕像。雕像由一整塊巨大的、散發著柔和光暈的月魄神玉雕琢而成,高達十丈,麵容模糊在朦朧的光暈中,隻能感受到一種俯瞰眾生、悲憫而威嚴的神性。她伸出手,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虔誠與激動,準備觸摸神像的基座,接受那象征著月神認可與眷顧的祝福神光。
指尖距離冰冷的月魄神玉,僅餘一寸。
就在這一刻,異變陡生!
嗡——!
一聲沉悶至極、仿佛從大地深處傳來的裂響,毫無征兆地爆發!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撕裂靈魂的震顫,瞬間壓過了所有的歡呼。葉泠娜的手指尚未觸及基座,那巨大而完美的月神神像,光滑的基座表麵,一道刺目的、如同新鮮傷口的暗紅色裂痕,毫無征兆地憑空出現!
那裂痕並非物理上的崩裂,更像是一道凝固的汙血,又像是一隻充滿怨毒的眼睛猛地睜開,猙獰地烙印在純淨無瑕的月魄神玉之上!一股難以言喻的陰冷、暴戾、帶著遠古腥風的氣息,如同無形的冰錐,從那道血痕中猛地刺出,瞬間席卷了整個演武場!
死寂。
絕對的死寂取代了震天的歡呼。時間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表情都僵在臉上,從狂喜到驚愕,再到無法置信的恐懼。空氣沉重得如同鉛塊,壓得人喘不過氣。
葉泠娜的手,就那麼僵在半空,距離那道猙獰的血痕不過尺許。她清晰地感受到那股陰冷暴戾的氣息,如同跗骨之蛆,瞬間纏繞上她的指尖,順著經脈直衝心臟!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混雜著刺痛、厭惡與一絲……詭異的熟悉感的悸動,讓她渾身冰涼。
高台上,殿主和長老們霍然起身,臉色煞白,眼中充滿了驚疑和震駭。淩塵猛地攥緊了腰間的玉鈴鐺,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鈴鐺在他掌心劇烈地震動起來,發出細碎急促卻無法傳開的悲鳴。觀禮席上,太陽聖子滄羿臉上的溫煦笑容也第一次完全消失,他眉頭緊鎖,金紋白袍無風自動,目光如炬地鎖定在葉泠娜僵硬的背影和那道刺目的血痕上,仿佛在竭力分辨著什麼。
那道血痕,如同一個無聲的詛咒,烙印在神聖的月神像上,也烙印在每一個目睹者的心頭。
葉泠娜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收回了手。她轉過身,麵對死寂的演武場和無數道驚疑不定的目光。那張清麗絕倫的臉上,血色褪儘,隻剩下一種近乎透明的蒼白。她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世界在她眼中,仿佛瞬間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和聲音,隻剩下那道猙獰的、如同嘲諷般的血痕,在視野中無限放大。
“禁地‘月沉淵’?”葉泠娜看著眼前幽邃的入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乾澀。
帶路的執事長老麵無表情,聲音平板得像塊石頭:“殿主諭令,大比魁首,皆有資格入禁地核心‘沉月古殿’外圍區域,參悟三日。此乃殊榮,亦是磨礪。葉師侄,請吧。”他手中令牌發出微光,入口處那層如水波般蕩漾的、隔絕一切氣息的結界無聲地裂開一道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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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遠比外界濃鬱精純、卻也更加幽冷沉寂的月華之力,混雜著古老塵埃的氣息,撲麵而來。葉泠娜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那股自從神像開裂後就縈繞不散的不安與冰冷,邁步走了進去。
穿過狹長而曲折、布滿古老符文的甬道,眼前豁然開朗。這是一片巨大的地下空間,穹頂極高,無數倒懸的鐘乳石散發著幽幽的冷光,如同凝固的星辰。地麵中央,是一座完全由某種暗沉黑色金屬構築的宏偉古殿,殿門緊閉,其上鐫刻著早已失傳的星月符文,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古老與沉重氣息——沉月古殿。
這裡就是禁地核心的外圍。空氣中彌漫的月華之力精純得幾乎化為實質,絲絲縷縷,吸入體內,仿佛能滌蕩靈魂。然而,葉泠娜卻感覺不到絲毫的舒適。一種無形的、難以言喻的壓力沉甸甸地壓在心頭,仿佛這整個空間都在排斥著她,或者說,在以一種冰冷的方式審視著她。
她沒有走向古殿,而是下意識地沿著古殿外圍巨大的環形回廊行走。回廊壁上,鑲嵌著無數殘缺不全的古老壁畫和石刻,大多模糊不清,描繪著遠古月神播撒光輝、庇護眾生的場景。但越往裡走,壁畫的風格似乎隱隱發生了變化,線條變得淩厲、扭曲,充滿了壓抑感。
在一個極為偏僻、光線昏暗的回廊轉角,葉泠娜停下了腳步。這裡的壁畫損毀得尤其嚴重,幾乎被厚厚的塵埃覆蓋。然而,牆角處,幾塊斷裂的黑色石板散亂地堆疊著,其上似乎刻有文字。一種難以抗拒的衝動驅使著她,她蹲下身,拂去石板上厚重的積塵。
塵埃簌簌落下,露出了石板表麵深深刻下的古老文字,筆跡淩厲,透著一股刻骨的怨毒與悲愴。葉泠娜的目光掃過那些文字,心臟猛地一縮!
“神隕紀元……血月淩空……諸神黃昏……”
“……屠戮眾神……血染星河……萬界慟哭……”
“……其名:血月魔主!”
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冰冷的鑿子,狠狠鑿進她的腦海!當她的目光觸及最後一塊殘破石板上那潦草刻畫的圖案時,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
那圖案模糊,卻清晰地描繪著一個場景:一輪巨大的、邊緣燃燒著暗紅色火焰的血月高懸於破碎的蒼穹之上!血月之下,一個長發狂舞的模糊身影,手持一柄造型猙獰、仿佛由凝固血液構成的巨劍,腳下踩著無數破碎扭曲的神明屍骸!那身影的姿態,充滿了毀滅一切的狂暴與……深入骨髓的孤寂。
嗡——!
腦海深處,仿佛有什麼東西被這畫麵和文字徹底引爆!一聲隻有她自己能聽到的、源自靈魂深處的轟鳴巨響!無數破碎、混亂、染血的畫麵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流,瘋狂地衝擊著她的意識!
——冰冷的封印法陣光芒刺痛雙眼!無數張模糊卻充滿恨意和恐懼的神明麵孔在周圍閃爍!
——撕心裂肺的背叛之痛!一個無比熟悉、無比親近的身影,將一柄閃耀著清冷月華的長劍,狠狠刺入了她的胸膛!那柄劍……是月魄?!不,似乎又有些不同……
——永無止境的黑暗與寒冷!靈魂被撕扯、被鎮壓的痛苦!還有……那銘刻在靈魂深處、幾乎要將她焚燒殆儘的滔天恨意!
“呃啊——!”葉泠娜痛苦地蜷縮在地,雙手死死抱住頭顱,指甲深深陷入發間。冷汗瞬間浸透了她的衣背,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那些畫麵,那些情緒,那些撕心裂肺的痛楚,真實得如同昨日重現!她是誰?那個被至親背叛、被封印萬古的……屠神者?那個壁畫上描繪的、腳下踩著神明屍骸的……血月魔主?!
混亂中,一個冰冷而充滿絕對惡意的名字,如同毒蛇般從記憶的深淵中嘶嘶浮現——夕瑤!那個親手將月魄劍刺入她胸膛的、她曾視若姐妹、視若信仰的……月神!
“夕…瑤……”葉泠娜從齒縫間擠出這個名字,聲音嘶啞,充滿了刻骨的怨毒和無法置信的痛楚。這個名字仿佛一把鑰匙,打開了她體內某個塵封已久的、充滿毀滅氣息的牢籠。
轟!
一股難以言喻的、狂暴到足以撕裂天地的恐怖力量,如同沉睡萬古的凶獸,猛地從她靈魂最深處、從每一滴血液中蘇醒!這力量並非她所熟悉的清冷月華,而是粘稠、灼熱、充滿了血腥與暴戾的暗紅洪流!它蠻橫地衝垮了她苦修多年的月華靈力構築的堤壩,瞬間充斥了她的四肢百骸!
嗤啦!她身上那件象征月神殿核心弟子的銀紋白袍,如同脆弱的紙張般,被體內猛然爆發的暗紅能量撕扯出無數裂口。裸露出的肌膚下,青色的血管瞬間變成詭異的暗紅色,如同有熔岩在皮下奔流,一明一滅,散發出令人心悸的凶戾光芒。
更可怕的變化發生在她的眼眸深處。原本清澈如寒潭的瞳孔,此刻如同被投入了兩顆燒紅的炭火,瞬間被一片妖異的赤紅吞噬!那紅色深處,隱隱有兩輪微小的、邊緣燃燒著黑色火焰的殘月虛影,在瘋狂地旋轉!血月之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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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嗬…”她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低吼,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熱的氣息,仿佛要將周圍的空氣點燃。那源自上古屠神者的暴戾意誌,如同狂潮般衝擊著她殘存的理智,要將她徹底同化、吞噬。毀滅!殺戮!向那些背叛者、向那虛偽的諸神複仇!一個充滿誘惑的魔音在她腦海中瘋狂咆哮。
“不…不是我…”葉泠娜僅存的意識在嘶喊,在絕望地抵抗著這源自血脈的詛咒。她痛苦地蜷縮著,身體因兩股力量的激烈衝突而劇烈痙攣。沉月古殿外圍那精純的月華之力,此刻非但無法安撫她,反而如同澆在烈火上的油,刺激得那暗紅的血脈力量更加狂暴!
嗡——!
腰間的玉鈴鐺,在淩塵手中時能安撫她的玉鈴鐺,此刻仿佛感受到了滅頂之災的降臨,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淒厲到極點的悲鳴!清光瘋狂閃爍,試圖形成一道屏障,卻在那狂暴的血色能量衝擊下,僅僅堅持了一瞬,便發出不堪重負的碎裂聲!
叮!一聲脆響,玉鈴鐺表麵,一道清晰的裂紋驟然浮現!那淒厲的悲鳴戛然而止,清光瞬間黯淡下去。
幾乎在玉鈴悲鳴碎裂的同時。
轟隆!
月沉淵禁地之外,整個月神殿所在的神山,劇烈地震顫起來!仿佛一頭沉睡了億萬年的洪荒巨獸,被那源自血脈深處的狂暴氣息驚醒,發出了憤怒而不安的咆哮!
月沉淵的劇變,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瞬間打破了月神殿表麵的平靜,激起的卻是滔天的暗流。
葉泠娜是被強行帶出禁地的。當她體內那股狂暴的血色能量在玉鈴悲鳴碎裂的瞬間達到頂峰,幾乎要將她意識徹底衝垮時,數道強大無匹的月華之力如同冰冷的鎖鏈,驟然從虛空中探出,精準地纏繞上她的四肢百骸。那股力量帶著不容抗拒的封印意誌,硬生生將她體內沸騰的血脈之力壓製下去,卻也讓她瞬間失去了所有反抗之力,陷入半昏迷的混沌狀態。
意識模糊間,她感覺自己被帶離了那冰冷幽暗的禁地,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和壓抑的、充滿恐懼與敵意的低語。
“……血月……是那孽障的氣息!”
“神像開裂……果然應驗在她身上!”
“殿主和長老們已經去了沉月古殿核心……必須查清……”
“……大長老說……寧可錯殺……”
她似乎被安置在一處守衛森嚴、遍布強大禁製的靜室。偶爾清醒的片刻,她能感覺到門外那冰冷如實質的監視目光,以及空氣中彌漫的、幾乎要將她凍結的戒備與疏離。曾經那些仰望、崇拜的目光,此刻隻剩下恐懼和深深的忌憚。
沉重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接著是禁製被打開的微弱波動。葉泠娜勉力睜開沉重的眼皮,映入眼簾的是淩塵那張熟悉卻寫滿複雜情緒的臉。他快步走到她躺著的玉榻邊,眼神中交織著擔憂、痛苦和一絲難以置信的驚悸。
“泠娜!”淩塵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飛快地瞥了一眼門外,確認無人窺探,才從懷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卷被某種秘法層層封印的、由不知名獸皮鞣製成的古老卷軸。卷軸的邊緣已經磨損得厲害,散發著濃重的歲月塵埃和一種……令人極其不安的陰冷氣息。
“我在古殿秘庫最底層……找到了這個。”淩塵的聲音乾澀,將卷軸迅速塞入葉泠娜冰冷的手中,“他們……長老會已經認定你是……是上古預言中那個會帶來災厄的‘血月魔主’轉世。大長老力主……將你神魂剝離,永鎮‘寂滅寒淵’!”
葉泠娜的心臟猛地一沉,如同墜入冰窟。雖然早有預感,但當這殘酷的判決從淩塵口中說出時,那冰冷的絕望感還是瞬間攫住了她。她顫抖著手指,撫過卷軸上那些觸目驚心的封印符文,目光落在卷軸表麵一行以暗紅色不知名顏料書寫的古老神文上——《諸神殞滅錄·血月卷》。
“打開它……快!”淩塵急促地催促,眼神裡充滿了孤注一擲的決絕,“真相……或許就在裡麵!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葉泠娜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湧的氣血和那股被封印壓製卻依舊蠢蠢欲動的暴戾。她指尖凝聚起一絲微弱卻精純的月華之力——這是她此刻唯一能調動的力量,小心翼翼地注入卷軸邊緣一個不起眼的符文節點。
嗡……卷軸上的封印符文如同活物般流轉起來,發出低沉的共鳴。緊接著,一道微弱的血色光芒從卷軸中心透出,瞬間將整個靜室映得一片詭異。無數細小的、由純粹精神意念構成的古老文字和破碎畫麵,如同洪流般強行湧入葉泠娜的腦海!
這一次,不再是禁地石板上模糊的隻言片語和潦草圖案,而是無比清晰、無比連貫、如同親身經曆般的場景!
她看到了!
——浩瀚無垠的星海戰場!神血如雨,染紅星河!無數輝煌的神國在巨大的轟鳴中化為齏粉!她自己或者說,那個長發狂舞、眼眸如血的身影),手持那柄猙獰的暗紅巨劍“血淵”,如同滅世的魔神,每一次揮劍,都帶走一片星辰的光輝,斬落一位神明的頭顱!狂暴的力量宣泄,帶著毀滅一切的快意,卻也伴隨著靈魂深處那無法填補的空洞與……越來越深的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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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麵切換。一個寧靜得近乎虛幻的月下花園。清冷的月輝灑在盛開的銀色神花上。一個身披月華長裙、容顏清麗絕倫、氣質卻高華神聖不可方物的女子,正溫柔地對她笑著,遞過一枚清輝流轉的玉玨。那女子的麵容……正是她記憶中親手刺穿她胸膛的夕瑤!隻是那時的眼神,純淨得不含一絲雜質,充滿了溫暖與信賴。
——“夕瑤……”她聽到自己血月魔主)的聲音,帶著一絲罕見的柔和與依戀。
——畫麵陡然撕裂!溫馨的花園被刺眼的封印神光取代!還是那張臉——夕瑤!但此刻,那張臉上再無半分溫柔,隻剩下冰冷的、如同萬載玄冰的決絕和……一絲深藏的、無法言說的巨大痛苦!她手持一柄閃耀著無上清輝的月神長劍形態與月魄極其相似,卻更加強大神聖),劍尖正對著她血月魔主)的心臟!周圍,是無數麵目模糊、散發著強大神威的身影,構成了一個龐大到覆蓋星域的封印法陣!
——“為什麼?!”血月魔主的聲音充滿了撕裂般的痛苦與難以置信的憤怒,響徹星海。回應她的,隻有夕瑤那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的聲音,如同最終的審判:
“為了秩序,為了這芸芸眾生……你必須被封印!你的力量,你的存在本身,就是災厄之源!”
——噗嗤!冰冷的劍鋒,帶著月神無上的封印神力,毫無阻礙地刺穿了她的神軀!那不僅僅是肉體的劇痛,更是靈魂被至親至信者徹底背叛、碾碎的絕望!比死亡更甚的痛苦瞬間淹沒了她!她最後看到的,是夕瑤眼中一閃而逝的、被強行壓下的水光,以及那柄貫穿她身體的月神長劍上,沾染的……屬於她自己的、滾燙的暗金神血!
——無窮無儘的黑暗與冰寒襲來……意識沉淪……
“啊——!”葉泠娜猛地捂住胸口,仿佛那柄冰冷的長劍此刻還插在那裡!真實的、足以撕裂靈魂的劇痛讓她蜷縮成一團,大口喘息,冷汗瞬間濕透了單薄的衣衫。她劇烈地咳嗽起來,一股腥甜湧上喉頭,暗紅色的血絲順著蒼白的唇角蜿蜒流下。
不是轉世!
是蘇醒!是她被封印了萬古的、屬於“血月魔主”的神魂與力量,在這具名為“葉泠娜”的軀殼中,被月神夕瑤的力量月神殿、月神像、月華靈力)刺激,提前蘇醒了!那些屠神的記憶,那刻骨銘心的背叛之痛,那被鎮壓萬載的滔天恨意……都是她自己的!葉泠娜,從來就不是一個獨立的存在,她隻是承載著血月魔主神魂的一個……容器!
“夕瑤……”葉泠娜抬起頭,沾血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極致的弧度,那笑容裡沒有半分溫度,隻有無儘的恨意與瘋狂。血色的瞳孔中,兩輪燃燒的殘月虛影瘋狂旋轉,幾乎要破瞳而出!體內被封印壓製的力量,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在絕望與恨意的澆灌下,猛烈地衝擊著束縛!
轟!轟!轟!
整個靜室劇烈地震顫起來!牆壁、地麵、天花板上那些強大的禁製符文瞬間爆發出刺眼欲盲的光芒,瘋狂閃爍,發出不堪重負的“哢哢”聲,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崩潰!
淩塵臉色劇變:“泠娜!冷靜!控製住它!”他試圖上前,卻被一股無形的、狂暴的斥力猛地推開,撞在布滿符文的牆壁上,氣血翻湧。
“控製?”葉泠娜的聲音嘶啞,如同砂紙摩擦,帶著一種非人的冰冷和嘲弄。她緩緩站起身,周身開始逸散出絲絲縷縷粘稠如血霧般的能量,靜室的溫度驟然升高,又混雜著刺骨的殺意。“萬載封印……至親背叛……你告訴我……如何冷靜?!”
她體內那屬於血月魔主的本源,在絕望真相的刺激下,徹底沸騰了!
靜室外,原本還算平靜的月神殿夜空,驟然被一股無法形容的恐怖威壓籠罩!
轟隆隆——!
並非雷聲,而是整個空間結構發出的、不堪重負的呻吟!夜幕如同脆弱的琉璃,被一隻無形巨手狠狠揉皺、撕裂!漫天璀璨的星辰,在這股力量的衝擊下,光芒瞬間黯淡、搖曳不定,仿佛隨時會熄滅墜落。那輪原本高懸天際、皎潔清冷的銀月,如同被投入了巨大的血池,邊緣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一種粘稠、汙濁的暗紅色瘋狂侵蝕!
猩紅如血的光芒潑灑而下,將月神殿連綿的瓊樓玉宇、飛簷鬥拱,儘數染上了一層不祥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赤色!神聖的月華被徹底汙染、扭曲,空氣中彌漫開濃重的、帶著鐵鏽腥甜的血氣!
“天啊!那是什麼?!”
“月亮……月亮在流血!”
“魔氣!好可怕的魔氣!源頭……是禁地方向!”
“是那個妖女!她果然是魔頭轉世!”
“快!開啟護山大陣!最高戒備!”
整個月神殿瞬間陷入巨大的恐慌和混亂。警鐘長鳴,尖銳刺耳,劃破血色的夜空。無數弟子從各處湧出,望著那輪迅速被血色吞沒的月亮,臉上充滿了驚駭和絕望。各色防禦陣法的光芒倉促亮起,卻又在那彌天極地的恐怖威壓下明滅不定,如同風中殘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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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現在月神殿最高的觀星台之巔。月神殿主須發皆張,周身爆發出如同實質的銀白光柱,試圖溝通天際殘存的月華之力,穩定護山大陣的核心樞紐。他臉色鐵青,眼神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怒和一絲……深藏的恐懼。
“孽障!竟敢引動如此汙穢之力,褻瀆月神聖輝!”殿主的聲音如同滾滾雷霆,響徹整個神山,試圖壓製那彌漫的恐慌,“諸長老聽令!結‘淨月封魔大陣’!不惜一切代價,將此獠……”
他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他看到了。
在禁地方向,那片被血色月光映照得如同地獄入口的區域,一道纖細的身影,正一步一步,踏著虛空,緩緩升上血色天穹。
葉泠娜。
不,此刻的她,已不再是那個月神殿的天才少女。她身上那件殘破的銀紋白袍早已被體內逸散出的、粘稠如液態火焰的暗紅血焰徹底吞噬、燃燒殆儘。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由純粹狂暴的血色能量凝聚而成的古老甲胄,樣式猙獰,布滿倒刺,如同活物的鱗片般翕張著,流淌著熔岩般的光澤。她赤裸的雙足踩在虛空,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踏在無形的階梯上,腳下蕩漾開一圈圈暗紅色的能量漣漪,所過之處,空間都發出細微的扭曲和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