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在篝火旁的漢子們，呼吸瞬間粗重起來。他們看著地上那三顆血淋淋的元兵頭顱，又看看眼前這個渾身浴血、眼神如瘋似魔的“朱重八”。恐懼依舊存在，但一種更原始、更狂暴的火焰——對食物的極度渴望，對生路的絕望追逐，被這血腥的“贄見禮”和那句“有肉吃”徹底點燃了！
一個漢子猛地站起來，眼睛赤紅，嘶聲吼道：“他娘的！乾了！橫豎是個死！跟著朱大哥殺元狗！有肉吃！”
“對！殺元狗！有肉吃！”另一個漢子也揮舞著手中的木棍，激動地附和。
“殺！”
“殺元狗！”
壓抑的怒吼聲在小小的窩棚區響起，迅速點燃了更多人心中絕望的火種。越來越多衣衫襤褸的身影從黑暗中聚攏過來，看著地上的頭顱，看著篝火旁那個如同煞神的身影，眼中燃起了瘋狂的光芒。
徐達依舊站在原地，高大的身軀如同鐵鑄。他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立刻嘶吼，隻是死死地盯著嬴政，眼神複雜到了極點。震驚、疑慮、陌生、還有一絲被那血腥和狂熱所引燃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悸動。眼前的“朱重八”，陌生得讓他心驚，卻又強大得讓他……隱隱看到了另一種可能。
嬴政的目光越過激動的人群，再次精準地落在徐達臉上。他能感覺到這個高大漢子內心的劇烈掙紮和那份沉甸甸的疑慮。他需要這把好刀！需要這個在朱重八記憶裡沉穩可靠、武力超群的同鄉！
“徐達。”嬴政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周圍的喧囂，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直接撞入徐達的耳中。
徐達身體一震，抬起頭。
嬴政向前又走了一步，距離徐達隻有一臂之遙。篝火的光芒在他臉上跳躍，映照著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他看著徐達，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更深了，聲音壓得極低，如同毒蛇吐信，帶著一種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意味：
“爾等可知……王翦滅楚？”
王翦滅楚？
這四個字如同一道無聲的驚雷，狠狠劈在徐達的心頭！
他不是飽讀詩書的士子，他隻是個掙紮求生的窮軍漢。但他聽過說書人講古，知道王翦！那是大秦橫掃六合時，滅掉南方龐然大物楚國的戰神！六十萬大軍壓境，穩紮穩打，步步為營，最終將不可一世的楚國徹底碾碎！
朱重八怎麼會知道王翦？怎麼會在這時候，用這種語氣，說出這四個字？
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瞬間攫住了徐達。他看著嬴政那雙眼睛，那裡麵沒有一絲詢問，隻有一種冰冷的、仿佛早已看透他靈魂的篤定和……一種近乎俯瞰的期許？仿佛在說：我知道你懂，我知道你能成為朕手中的王翦！
這不是朱重八！絕不是！
徐達的呼吸瞬間停滯，心臟狂跳，幾乎要衝破胸膛！眼前的血人，身上散發出的不再是同鄉的熟悉感，而是一種厚重如山的、令人窒息的曆史塵埃感！一種……帝王氣！荒謬的念頭衝擊著他，讓他頭暈目眩。
嬴政不再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徐達。篝火的劈啪聲，周圍漢子們因激動而粗重的喘息聲，仿佛都離得很遠。無形的壓力如同實質的巨石，沉沉壓在徐達的肩膀上。
時間，在兩人無聲的對峙中，仿佛凝固了。
最終，徐達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他猛地單膝跪地！動作乾脆利落，膝蓋砸在凍硬的地麵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他沒有看那三顆頭顱，也沒有看周圍激動的人群，他的目光，死死鎖在嬴政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上，聲音低沉、嘶啞，卻帶著一種斬斷一切猶疑的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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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達！願追隨朱大哥！刀山火海，萬死不辭！”
徐達那低沉決絕的聲音，如同沉甸甸的鐵塊砸在凍硬的地麵上，也砸在每一個聚集在篝火旁的漢子心頭。短暫的死寂後，壓抑的狂熱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轟然爆發！
“願追隨朱大哥！”
“殺元狗！有肉吃！”
“跟著朱大哥乾了！”
……
一張張被饑餓和絕望折磨得麻木的臉，此刻被篝火和血腥映照得扭曲而亢奮。他們揮舞著簡陋的木棍和削尖的竹矛，嘶吼著，眼睛死死盯著地上那三顆猙獰的頭顱，仿佛看到了熱騰騰的肉食和活下去的微光。湯和站在嬴政身後，胸膛劇烈起伏，看向那個浴血身影的目光，已徹底被一種近乎盲目的狂熱取代。
嬴政臉上沒有任何得意之色。劇痛如同跗骨之蛆，從肋下斷骨處一波波襲來，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撕裂般的痛楚。汗水混著乾涸的血汙，在他緊繃的下頜線上彙聚，滴落。他隻是微微頷首，目光越過激動的人群，投向濠州城的方向。那眼神深處，沒有一絲對所謂“兄弟情義”的感動，隻有冰冷的審視和計算。眼前這些被“有肉吃”點燃的亡命徒，不過是他重鑄帝業的第一批柴薪，是構築他第一支“秦卒”的粗坯。
“好。”一個字，從嬴政沙啞的喉嚨裡擠出，如同金鐵摩擦，瞬間壓下了周圍的喧囂。他目光掃過徐達，“此地不可久留，血腥氣會引來更多元狗。收拾能用的東西，立刻動身，去濠州！”
“去濠州？”徐達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驚疑。濠州城現在被紅巾軍郭子興部占據，但內部派係林立，鬥爭激烈，絕非善地。
“對，濠州。”嬴政的聲音不容置疑，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漠然，“郭子興雖非明主，但濠州城高池深，紅巾軍勢大，足以暫時棲身，避開元軍主力清剿。此乃‘借殼生卵’之計。”他頓了頓，肋下的劇痛讓他額角青筋一跳，語氣卻更顯森寒，“至於城內那些‘蟲豸’……嗬，待朕……待咱站穩腳跟，自有計較！”
“借殼生卵”……徐達咀嚼著這四個字，看著嬴政那張在火光下半明半暗、毫無表情的臉，心底那股寒意更深了。眼前的“朱重八”，思慮之深，行事之狠，全然超乎他的想象。他不再多言，立刻轉身，用不容置疑的口吻指揮著眾人熄滅篝火，掩埋痕跡，收集散落的元兵皮甲和那幾把彎刀，動作迅捷而高效。十幾條被逼上絕路的漢子，在徐達的指揮下，迅速形成了一支雖破爛卻帶著亡命氣息的小小隊列。
夜色中，這支小小的隊伍，如同幽靈般在荒蕪的田野和丘陵間潛行。嬴政走在最前，每一步都牽扯著肋下的劇痛，冷汗浸透了他緊勒傷口的布條，但他腰背挺得筆直，步伐沒有絲毫紊亂。徐達緊隨其後，如同沉默的磐石，警惕地掃視著黑暗中的每一個角落。湯和則提著那三顆用皮甲包裹、不再滴血卻依舊散發著濃烈腥臭的頭顱，緊緊跟在嬴政身後，眼神裡隻剩下狂熱的追隨。
寒風嗚咽，如同無數冤魂在曠野中哭嚎。遠處，隱約傳來元軍遊騎的呼哨聲和零星的犬吠，每一次都讓隊伍中的漢子們神經緊繃。嬴政卻置若罔聞，他的意識沉入朱重八記憶的碎片，與屬於始皇帝的龐大帝國記憶庫碰撞、篩選、融合。郭子興，濠州紅巾軍大帥，誌大才疏，優柔寡斷，其義子郭天敘驕橫跋扈……一條條清晰的信息被提煉出來，如同標注在地圖上的敵軍據點。他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始終未曾消失。
當濠州城那高大卻布滿刀砍箭痕、煙熏火燎痕跡的城牆輪廓，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裡浮現時，這支疲憊不堪、渾身血汙的隊伍終於抵達了護城河外。城牆上火把通明，人影幢幢，守軍警惕的呼喝聲在寒風中傳來。
“城下何人？報上名來！再靠近放箭了！”一個粗豪的聲音在垛口後響起。
嬴政停下腳步，示意隊伍原地警戒。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氣血和劇痛，上前一步，仰頭望向城頭跳躍的火光。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送了上去：
“皇覺寺朱重八！攜同鄉兄弟徐達、湯和，及義士數人，特來投奔郭大帥！殺元狗，共襄義舉！”
“朱重八？沒聽過！”城頭守將顯然不耐煩，“郭大帥豈是阿貓阿狗都能見的？速速退去！”
嬴政眼神一寒，正要開口。身後的湯和卻猛地一步跨出，將那沉重的、散發著濃烈血腥氣的皮甲包裹奮力舉起，用儘全身力氣嘶吼道：“將軍請看！這是俺們昨夜殺的三條元狗！人頭在此！俺們是來投軍殺敵的！不是來討飯的！”
包裹被高高拋起，在空中散開！
“噗通！噗通！噗通！”
三顆凍得青紫、呲牙咧嘴、死不瞑目的元兵頭顱，裹著肮臟的皮甲碎片，重重砸落在冰冷的護城河岸邊！在黎明前熹微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刺眼和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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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頭瞬間一片死寂！
守軍們顯然被這血腥而直接的“投名狀”驚呆了。火把的光芒下，能清晰地看到那些頭顱上凝固的驚恐表情和刀口斷裂的脖頸。短暫的沉默後，城頭響起一片壓抑的驚呼和議論。
“我的娘……真是韃子兵的頭！”
“三個！好家夥！”
“這朱重八……什麼來頭？”
不多時，城門旁的角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了一條縫隙。一個穿著半舊皮甲、軍官模樣的人帶著幾個持矛的兵丁走了出來，臉上猶帶著驚疑，目光掃過地上那三顆頭顱，又仔細打量嬴政和他身後這群殺氣騰騰、衣衫襤褸的漢子，尤其在嬴政肋下那明顯包紮、滲著血跡的傷口和臉上凝固的血汙上停留良久。
“你……就是朱重八？”軍官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
“正是。”嬴政微微頷首，語氣平淡無波。
“帶著你的人，跟我來！大帥要見你們！”軍官不敢怠慢，側身讓開道路。
郭子興的“帥府”，不過是一處征用的富戶宅邸。廳堂裡燃著炭盆，卻依舊驅不散深冬的寒意和一種陳腐的黴味。郭子興年約五旬，麵皮白淨，穿著半新不舊的錦袍，端坐在主位上，努力維持著威儀，但眉宇間的焦躁和眼神裡的閃爍不定，卻暴露了他內心的虛弱。他身旁侍立著一個身材高大、麵容驕橫的年輕將領，正是其義子郭天敘，正用毫不掩飾的審視和輕蔑目光，打量著被帶進來的嬴政等人，尤其在看到他們破爛的裝束和嬴政身上刺目的血跡時，嘴角撇起一絲譏誚。
地上，那三顆元兵頭顱被隨意地丟在冰冷的青磚地上，如同三塊肮臟的石頭，散發著死亡的氣息。
“朱重八？”郭子興清了清嗓子，目光落在嬴政身上，試圖從他臉上找出些熟悉感，卻隻看到一片令人心悸的平靜和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你……從何而來？這些人頭，又是怎麼回事？”
嬴政上前一步，微微拱手，動作間肋下的劇痛讓他動作略顯僵硬，但這絲僵硬在他強大的意誌力下被強行壓製，反而更添一份沉凝：“回大帥。小人朱重八，濠州鐘離人氏，原為皇覺寺僧人，因不堪元狗欺壓，毀寺殺人，被迫逃亡。昨夜於荒廟遇元狗追兵三人，幸得同鄉兄弟徐達、湯和及諸位義士相助，拚死血戰，僥幸斬得韃虜首級。素聞大帥仁義，高舉義旗，驅逐胡虜，特攜首級前來投效，願為大帥牽馬墜蹬，共誅暴元！”
他的聲音不高，語速平緩，沒有一絲邀功的急切，也沒有半點諂媚，隻是陳述事實，卻自有一股沉甸甸的分量。那三顆血淋淋的頭顱，就是最有力的注腳。
“拚死血戰？僥幸斬獲？”郭天敘嗤笑一聲，抱著膀子，斜睨著嬴政，“說得輕巧！就憑你們這群叫花子，能殺三個全副武裝的元兵？我看是走了狗屎運，撿了彆人殺剩的吧？或者……”他眼神陡然變得陰鷙，“根本就是殺了落單的百姓，冒充軍功！”
此言一出，廳堂內的氣氛瞬間凝固。郭子興眉頭微皺，沒有立刻說話，隻是審視著嬴政。徐達、湯和等人臉上頓時湧起怒色，手不由自主地摸向腰間的武器。
嬴政卻笑了。那笑容極其短暫，如同冰麵上一閃而逝的裂痕，冰冷而危險。他緩緩抬起頭，目光如兩道實質的冰錐，直刺郭天敘。那目光裡沒有絲毫被汙蔑的憤怒，隻有一種居高臨下的、仿佛在看跳梁小醜的漠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殺機。
“少將軍。”嬴政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讓郭天敘臉上的譏誚微微一僵，“頭顱在此，傷口刀痕清晰可辨，是否元兵，軍中自有老卒可驗。至於如何殺的……”
他頓了頓，右手猛地抬起，抓住自己肋下那染血的布條，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狠狠一扯！
“嗤啦——”
布條被撕開，露出下麵猙獰的傷口！斷裂的肋骨茬口在皮肉下隱約可見，暗紅的血肉翻卷著，新鮮的血液瞬間湧出，順著瘦削的腰腹流淌下來！嬴政的身體因劇痛而劇烈地顫抖了一下，臉色瞬間慘白如紙，額頭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滾滾而落。但他死死咬著牙，沒有發出一絲呻吟，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死死盯著郭天敘，一字一句，如同從牙縫裡擠出來：
“這斷骨為匕，穿喉破腹的傷……少將軍覺得，是殺百姓能留下的麼？！”
死寂！
廳堂內落針可聞！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近乎自殘的血腥一幕驚呆了！濃烈的血腥味瞬間蓋過了炭盆的煙氣，彌漫開來。
郭天敘臉上的驕橫瞬間凝固，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變得青紅交加。他看著嬴政肋下那觸目驚心的傷口，看著那斷骨的輪廓，再聯想到地上頭顱咽喉和小腹的致命傷，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頭頂！這人……對自己都如此狠絕？！
郭子興更是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臉色劇變：“快！快叫軍醫！”他看向嬴政的眼神徹底變了。能對自己狠到如此地步的人，對敵人會如何？這已不是簡單的亡命徒，這是一頭擇人而噬的凶獸！他心中原本的輕視和疑慮瞬間被一種強烈的震撼和……隱隱的忌憚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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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嬴政抬手，阻止了要上前攙扶的徐達。他深吸一口氣，強忍著幾乎要暈厥的劇痛，用撕下的、沾滿血汙的布條，再次死死勒住傷口。動作粗暴而精準，仿佛那不是他自己的血肉。他重新站直身體，雖然搖搖欲墜，但那脊梁卻如同被血浸透的鋼槍，挺得筆直。他看向郭子興，聲音因劇痛而微微發顫，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大帥！朱重八此身，已許驅逐胡虜之大業！些許皮肉之傷，死不了！隻求大帥收留，給咱……給咱一個殺元狗的機會！”
郭子興看著眼前這個血人，看著他肋下那再次被鮮血浸透的布條，看著他眼中那如同地獄之火般燃燒的意誌，心中翻江倒海。收留？這豈止是收留一個勇卒？這分明是收下了一把鋒利無匹、卻也噬主的雙刃劍！但眼下濠州被圍，元軍壓境，正是用人之際。此人之勇悍狠絕，前所未見！更難得的是，他身邊似乎還有徐達這等沉穩悍將，湯和這等死忠……
利弊在郭子興腦中飛速權衡。最終，對眼前困局的焦慮和對力量的渴望壓倒了那絲忌憚。
“好！好漢子！”郭子興臉上擠出一絲讚許的笑容，聲音也洪亮了幾分，“朱重八！你等忠勇可嘉，血戰有功！本帥就收下你們！暫編入親兵隊！徐達、湯和，擢為什長！望爾等奮勇殺敵，不負本帥期望！”
“謝大帥！”嬴政、徐達、湯和等人齊聲應諾。嬴政低下頭，掩去眸中一閃而逝的冰冷幽光。親兵隊？靠近權力核心的第一步……成了！
站在一旁的郭天敘，臉色陰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他看著嬴政那染血的背影，看著父親眼中那毫不掩飾的讚賞，一股強烈的嫉恨如同毒蛇般噬咬著他的心。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叫花子，這個對自己都如此狠毒的瘋子……絕不能留！
濠州城的天空，被戰爭的陰雲籠罩，低垂得仿佛觸手可及。元軍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衝擊著殘破的城牆，箭矢如蝗，石彈呼嘯，城頭終日彌漫著硝煙、血腥和絕望的嘶吼。
嬴政被編入郭子興的親兵隊，名為親兵，實則是被郭天敘有意安排在了最危險、消耗最劇烈的城防缺口處。每一次元軍攻城，他們這一小隊都被頂在最前沿的刀尖上。
“頂住！給老子頂住！”一個百戶聲嘶力竭地吼叫著，自己卻被一支流矢射穿了眼眶，哼都沒哼一聲就栽下城頭。
“韃子上來了！上滾木礌石！”徐達的吼聲如同悶雷，他魁梧的身軀頂在最前麵，手中一把搶來的厚背砍刀已經卷刃，每一次揮砍都帶著沉悶的破風聲，將剛剛爬上垛口的元兵連人帶甲劈飛出去，血雨噴濺！
湯和則像一頭紅了眼的幼狼，緊跟在嬴政側翼，用一杆簡陋的長矛瘋狂地捅刺，口中發出野獸般的嚎叫。
嬴政肋下的傷口在劇烈的拚殺中早已崩裂，每一次發力都帶來鑽心的劇痛，鮮血浸透了腰間的布條，順著大腿內側流下，在腳下彙聚成一小灘粘稠的暗紅。他的臉色因失血而灰敗，嘴唇乾裂，但那雙眼睛卻亮得嚇人，如同燃燒的鬼火。他手中用的是一把從屍體上撿來的腰刀，刀法毫無花俏，隻有最簡潔、最致命的劈砍刺撩，每一次出手都精準地指向敵人鎧甲薄弱處或麵門咽喉，狠辣刁鑽，如同毒蛇吐信，刀刀見血！
他不是在戰鬥，更像是在冰冷的解剖。元兵悍勇的衝鋒，在他眼中仿佛變成了緩慢移動的靶子，朱重八身體殘留的戰場本能，與嬴政靈魂深處對殺戮效率的極致追求，在這血與火的修羅場上詭異而完美地融合。他像一塊沉默的礁石，任憑驚濤駭浪衝擊，在刀光劍影和血雨腥風中屹立不倒，腳下堆積的屍體越來越多。
“重八哥！小心！”湯和嘶聲驚呼。
一個格外悍勇的元兵十夫長，身披重甲，揮舞著沉重的狼牙棒，撞開幾名守軍，如同瘋牛般直撲嬴政！那狼牙棒帶著淒厲的破空聲，兜頭砸下，勢大力沉，足以將頭顱砸成爛西瓜！
嬴政眼中寒光爆射！他沒有後退！反而在間不容發之際，身體猛地向左側一矮，如同失去平衡般向前撲倒！這動作險之又險，狼牙棒帶著勁風擦著他的後背掠過，重重砸在城垛上，碎石飛濺！
就在身體倒下的瞬間，嬴政沾滿血汙的左手如同鐵鉗般，死死扣住了那十夫長因用力過猛而微微前傾的腳踝！同時，他手中的腰刀，借著身體倒地的衝勢，由下至上，以一個極其陰狠的角度，狠狠捅向對方重甲保護下的腹股溝軟肋！
“噗嗤！”
刀鋒穿透皮甲，深深刺入柔軟的腹腔！
“呃啊——！”十夫長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嚎，龐大的身軀因劇痛而瞬間僵直。
嬴政猛地擰身！以被扣住的腳踝為支點，爆發出全身僅存的力量，竟將這重甲壯漢硬生生掄了起來，狠狠砸向旁邊幾個正欲撲上的元兵！
“轟！”
人肉炮彈撞翻一片！哀嚎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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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順勢翻滾起身，動作一氣嗬成，手中的腰刀順勢抹過那倒在地上掙紮的十夫長的咽喉！鮮血如同噴泉般激射而出！
整個垛口為之一靜！周圍的守軍和攻城的元兵都被這凶殘狠辣、近乎搏命的一擊驚呆了！
“殺——！”徐達抓住這瞬間的凝滯，如同猛虎出閘，帶著僅存的幾名弟兄，怒吼著反撲上去，將爬上城頭的這一小股元兵徹底趕了下去！
短暫的喘息之機。嬴政拄著卷刃的腰刀，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如同風箱扯動，肋下的劇痛讓他眼前陣陣發黑，幾乎站立不穩。湯和衝過來想要攙扶，被他一個冰冷的眼神製止。
他抬起頭，布滿血汙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目光越過混亂的城頭，投向遠處元軍大營連綿的旌旗。那眼神，如同在泥濘血沼中仰望星空的孤狼，冰冷、疲憊，卻燃燒著永不熄滅的野望。
城樓箭樓上，郭子興在親衛的簇擁下，正緊張地眺望著戰局。他親眼目睹了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看著嬴政在絕境中爆發出的恐怖戰鬥力和那份對自己、對敵人同樣狠絕的意誌，心中那份忌憚更深了，但隨之湧起的，卻是更強烈的依賴！此子，真乃虎狼！若能駕馭……不，必須牢牢掌控！
“傳令！”郭子興深吸一口氣，指著嬴政所在的方向，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和決斷，“擢朱重八為百戶！統率方才血戰之卒！賞銀五十兩，上好金瘡藥一瓶！快送下去！”
命令很快傳到。當那代表著百戶身份的木牌和一小袋銀子、一瓶珍貴的藥粉被送到渾身浴血、幾乎脫力的嬴政麵前時，周圍幸存的士卒眼中充滿了敬畏和羨慕。
嬴政隻是伸出沾滿血汙和泥濘的手，平靜地接過了木牌和藥瓶。他看也沒看那袋銀子，隨手拋給了一旁同樣傷痕累累的湯和：“分給戰死的兄弟家眷，剩下的，給活著的弟兄買酒肉。”
湯和一愣，隨即重重點頭，眼眶微紅：“是！重八哥！”
徐達默默地看著嬴政的動作，看著他平靜得近乎冷漠的臉，又看看他肋下那再次被鮮血浸透、甚至隱隱透出斷骨輪廓的傷口，心中五味雜陳。這絕非簡單的收買人心。這人……似乎真的不在意這些身外之物。他在意的，是什麼？
嬴政捏緊了手中那粗糙的木牌。百戶？一個小小的百戶。他感受著木牌粗糙的紋理，如同感受著這亂世冰冷的棱角。但這塊小小的木牌，是撬動棋盤的第一枚棋子。他抬起頭，目光投向城樓箭樓的方向，仿佛能穿透距離，看到郭子興那張驚疑不定的臉。
郭天敘……郭子興……這濠州城，這所謂的紅巾義軍，不過是他暫時棲身的巢穴。巢穴中的蟲豸，若敢擋路……嬴政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刀冰冷的刀柄，那上麵還殘留著敵人黏膩的血漿。
遠處的元軍大營，號角聲再次低沉地響起，如同巨獸蘇醒的喘息。新一輪的攻勢，即將開始。硝煙混雜著濃重的血腥，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幸存者的心頭。嬴政挺直了淌血的脊梁，將冰冷的藥瓶緊緊按在肋下那撕裂般的傷口上，劇痛讓他眼前發黑，嘴角卻抿成一條冷酷的直線。
棋盤已開，落子無悔。這殘破的軀體，這滿城的烽煙，這亂世的骸骨……都將是他重鑄帝冕的薪柴。
冰冷的藥粉帶著辛辣的刺痛感，狠狠按在嬴政肋下那撕裂翻卷的傷口上，瞬間的劇痛如同燒紅的烙鐵，讓他眼前猛地一黑，牙關咬得咯咯作響，幾乎站立不住。但他隻是悶哼一聲，強行咽下喉頭湧上的腥甜，手臂肌肉虯結，死死將布條勒得更緊。周圍的廝殺聲、瀕死的哀嚎、箭矢破空的尖嘯，仿佛都隔著一層厚厚的血霧，模糊不清。隻有遠處元軍大營那低沉如巨獸喘息般的號角，清晰地、一下下撞擊著他的耳膜和心鼓。
新的攻勢，開始了。
“重八哥！”湯和的聲音帶著哭腔，試圖攙扶他退下。
“守好你的位置！”嬴政的聲音嘶啞如裂帛，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鐵令。他猛地推開湯和，拄著那柄卷刃的腰刀，重新挺立在垛口邊緣。血汙和汗水在他臉上混成一道道猙獰的溝壑，隻有那雙眼睛，如同在屍山血海中淬煉過的寒星，死死盯著城下如同黑色蟻群般再次湧來的元兵。他不再是那個剛剛搏命的亡命徒，他現在是百戶，是這小小斷壁殘垣間幾十條人命的主心骨！屬於始皇帝的統禦本能，在死亡的催逼下徹底蘇醒。
“徐達！”嬴政的聲音穿透混亂，精準地刺入徐達耳中。
“在！”徐達剛用肩膀撞飛一個爬上來的元兵，聞聲立刻靠近，渾身浴血，眼神卻沉穩依舊。
“左翼，弓手壓住雲梯！右翼，滾木集中砸向衝車！”嬴政的語速極快，命令清晰如刀劈斧鑿，沒有絲毫遲疑。他手指快速點向幾個關鍵位置，仿佛眼前混亂的戰場隻是一張鋪開的、標注清晰的輿圖，“你帶十人，持長矛，守豁口！死戰不退！湯和，帶剩下的人，收集火油、沸水！聽我號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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