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門在身後關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屋裡隻有一張舊桌子，兩把椅子，和一張靠著牆的行軍床。空氣中有一股淡淡的黴味和灰塵的氣息。
這裡位於羅馬尼亞康斯坦察附近的一個關門的濱海旅店內，裡邊久未打理，環境奇差，但是相比營地內的住宿條件，這裡已經是堪比天堂的住所了。
同時，這裡也是一處索麗娜的產業。
“這就是情愛的魔力，這個旅館是一個老頭子，在臨死前送我的。”
“你在營地裡，即便有遺囑也沒法繼承財產吧？”
“所以我也是第一次來。當時我還年輕，本來已經說服那個老頭子帶我走了。”索麗娜聳聳肩，她原先也不過是紅磚樓裡的一個姑娘罷了。“結果世事難料。”
塔西婭被放在那張行軍床上。
她的姿勢很不自然。雙手軟軟地垂在身體兩側，手上裹著厚厚的繃帶，綁法笨拙而粗糙，將她兩隻手纏成了兩個巨大的圓球，看上去簡直像是一隻人形皮皮蝦。一塊灰色的布團緊緊塞在她嘴裡，用繩子在腦後勒住，身上還被用繩子死死捆住，隻有她的眼睛是活的，裡麵燒著兩團冰冷的火，盯著剛進門的馬克西姆。
馬克西姆有些畏縮。
董峰靠在門邊的牆上，鷹頭麵具早已摘下，臉上沒什麼表情。
“人，我給你帶回來了。”他的聲音平穩，聽不出情緒。“完好無損......嗯，相對完好。”
馬克西姆猛地轉頭看他，眼眶通紅，裡麵的情緒複雜得像是打翻了的調色盤，憤怒、心痛、感激、攪成一團。
“她的手......”他的聲音嘶啞。
“我打的，手槍子彈的貫穿傷，她醒過來之前我大致看了一下，這個傷勢肯定治得好，隻是傷好之前，恐怕連刀叉都拿不住。”董峰滿臉冷酷。
“......”馬克西姆一時不知道該露出什麼表情。
“彆傻了老馬！”董峰不耐煩的揮揮手，“不管你願不願意，她都已經成為了一個能隨時隨地取人性命的危險人物，而且對咱們充滿敵意，彆忘了她對你的態度！”
“我答應你把她帶出來，我做到了。現在，你該對我說什麼？”
馬克西姆的胸膛劇烈起伏，像拉風箱一樣喘著粗氣。他看看女兒那雙充滿恨意的眼睛，又看看董峰那張冷漠的臉。幾秒鐘後，他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氣，肩膀垮了下去，從牙縫裡擠出兩個沉重的字：
“......謝謝。”
瑪莎撲到床邊，眼淚瞬間就下來了，她的手顫抖著想去解女兒嘴裡的布條。“塔西婭！我的孩子！你受苦了......”
嘴裡的布條剛一解開，塔西婭就猛地吸了一口氣，隨即嘶啞的咒罵就從她的口中衝了出來，像開了閘的洪水。
“叛徒！懦夫！馬克西姆！你這個營地的逃兵！斯維托維德大人的事業一定會成功！你放開我！我要回去！我必須回去！”
她的聲音因為乾澀和激動而破裂，但裡麵的狂熱和恨意絲毫不減。
馬克西姆臉上的痛苦更深了。“塔西婭，你聽我說，那裡不是......”
“滾！”塔西婭尖叫著打斷他，“你背叛了營地！背叛了我們的未來！現在又和這些營地外的渣滓混在一起！他們可是壓迫我們營地內人民的壞蛋！是把我們當成牲口一般圈養的屠夫！”
“們？”董峰好奇的開口，“你把營地內的人看作一個整體？”
“我們當然是一個整體！休想挑撥我們的團結！”塔西婭拚儘全力扭頭往地上啐了一口，“你們這群營外人，將戰爭和苦難強加給我們的家鄉，將我們圈進營地裡還不罷休，還想慢慢消磨我們的意誌？”
“你們都是罪人！是阻止我們步入光明未來的惡臭泥潭！你們都該被吊死在營地門口！”
“你說未來？”一直冷眼旁觀的葉蓮娜忽然嗤笑一聲，聲音不大，卻像針一樣刺人，“你說的是被洗腦成殺人機器，然後為那個男人的野心去死的未來嗎？那還真是光明燦爛啊。”
塔西婭的目光猛地釘在葉蓮娜身上：“閉嘴！你這個沒信仰的廢物！你根本不懂首領的偉大！”
“我隻知道離開那個破地方，以後我的生活會更好。”葉蓮娜的目光中滿是嘲諷，可塔西婭的眼神毫不退讓。“所以首領會讓我們全部離開營地！我們的意誌和經曆，將會構築成最為強大的力量，隻要沒有了營地的束縛，我等無可阻擋！”
“哦，這就是斯維托維德的戰略啊。”董峰了然的點點頭，他本來還奇怪，即便有著營地內的精銳，強行整合營地內力量的斯維托維德，又將如何和正規軍隊對抗，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
“怪不得，這種玩法倒是厲害。”
塔西婭氣得渾身發抖，如果不是被牢牢綁在床上，她大概已經撲過去和董峰拚命了。但是此刻的她，隻能用儘所能想到的最惡毒的語言，咒罵著董峰，偶爾還帶上馬克西姆和葉蓮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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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蓮娜！”瑪莎帶著哭音製止小女兒，但是沒什麼成效。
董峰看著這場混亂的家庭劇，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厭煩。
他無聲地後退一步，拉開房門走了出去，輕輕把門帶上，將那令人頭疼的爭吵隔絕在身後。
難題是馬克西姆的，他解決了技術部分，剩下的，無能為力。
…
康斯坦察街頭的陽光有些刺眼，空氣裡帶著海水的鹹味和咖啡的香氣，黑海的海麵波光粼粼，這座被多瑙河和黑海夾在中間的海港城市美麗而富庶，是羅馬尼亞有名的度假和葡萄酒聖地。
按理說，在這個時節的當地街頭，應該有大量穿著體麵衣服的遊客，拎著購物袋，臉上是歐州人民特有的平靜和慵懶。海邊沙灘上，應該有身材高挑熱情奔放的美人們，身著大膽的泳衣，肆意展示著自己的美麗。
但是營地內的消息已經傳到了這裡，這座濱海城市仿佛被驚醒一般，猛地想起自己作為戰略要地的身份。
街上的行人們神色匆匆，朝城外去的公路擁堵不堪，平日裡難得一見的軍事裝備在市區中大搖大擺的出現，被部署到各個戰鬥位置，就連港口都停著幾艘巨大的戰艦，和身邊的帆船與遊艇十分不搭。
真的要打仗了。
董峰歎了口氣，他半個月前，還曾幻想解決完馬克西姆的事情後，在羅馬尼亞多呆幾天，泡在鮮花和美酒之中，好好放鬆一下心情，現在這個計劃已經完全泡湯了。
“總覺得有些自作自受啊......”他口中喃喃，然後不自覺地瞥向營地的方向，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第一次出國，沒想到就整出這麼大地事情。
“是啊，本來和你沒關係的事情。非要跨越半個世界的距離來攪合。”沙啞的女聲在身邊響起，董峰自嘲的一笑，看著麵前遞過來的細長煙卷。
“來一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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