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眼睛蒙上。"師父扔來一條青布帶,"今天開始學"盲相"。"
我眼前漆黑,隻聽見師父在院子裡來回踱步。木屐聲忽遠忽近,突然在左後方停住。
"現在告訴我,"熱氣噴在我耳後,"我剛才先邁的哪隻腳?"
"右...右腳?"
布帶被猛地扯下。師父光著左腳,右腳套著木屐——我連左右都猜反了。
"相術第一關,先破"著相"。"師父把布帶浸入青蒿水,"肉眼所見皆是皮囊。"
重新蒙眼後,我聞到木屐聲裡有股柏木香,突然福至心靈:"您現在穿的是新做的左腳屐!"
師父的笑聲驚飛了簷下麻雀。
道觀後山的古鬆下,師父讓我平躺。
"數他的呼吸。"他指著樹旁打盹的老樵夫。
老人口鼻間的氣流時急時緩,偶爾夾雜著細微鼾聲。我正琢磨著,師父突然問:"他夢裡見著什麼了?"
"這怎麼..."
"聽那鼾聲第三轉的顫音。"師父指尖在我耳廓一劃,"像不像刀劈柴的"哢哢"聲?"
我們叫醒老人一問,他果然夢見年輕時劈柴比武的舊事。師父往我手裡塞了片鬆針:"下次聽人電話裡的呼吸,比聽他說話更準。"
義診時來了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自稱失眠多夢。
"伸手。"師父讓我按住他腕脈,自己卻撫上那人西裝袖口,"料子是好料子,可惜..."
他突然扯開對方領帶:"第三顆紐扣係錯了。"又指著袖口,"這裡本該有枚袖扣,最近摘了吧?"
中年人突然崩潰——原來他挪用公款被審計,妻子剛提出離婚。師父遞上安神茶:"你摸他袖口時沒發現嗎?這麼貴的西裝卻戴著化纖混紡的領帶,分明是心神已亂。"
茶霧氤氳中,我看見中年人西裝第三顆紐扣的扣眼確實被扯變形了。
淩晨陪師父去早市,他忽然在豆腐坊前駐足。
"要出事。"師父抽動著鼻子,"聞見沒?豆腥裡混著鐵鏽味。"
我們衝進作坊時,老板正握著滴血的刀,地上躺著不斷呻吟的夥計。師父一個箭步奪下刀:"你醃酸菜的缸漏了,他偷喝泡菜水你就要殺人?"
後來警察來做筆錄,師父解釋:"酸菜缸漏了會有乳酸味,他手上卻是米醋味——分明是用醋泡的假老壇酸菜。"
那夥計醒來後承認,自己確實想偷配方去賣。
"嘗嘗。"師父推來三碗水。
第一碗清冽,第二碗微苦,第三碗有土腥味。師父讓我看取水人的資料:第一碗是上市公司ceo,第二碗是作家,第三碗是剛出獄的混混。
"舌根對甜最敏感處,ceo的水有回甘;舌兩側嘗苦味,作家的水在這裡發澀。"師父點著我舌頭,"你剛才沒發現嗎?嘗第三碗時你下意識縮脖子——這是身體在抗拒厄運。"
後來儀器檢測顯示,三碗水的ph值確實與三人近期壓力指數呈正相關。
藏經閣裡,師父讓我盯著一幅古畫出神。
"看出什麼了?"
畫中是幅山水,墨色蒼潤。我正琢磨構圖,師父突然用銅磬震我天靈蓋:"看畫心!"
刹那間,我竟"看"見畫中樵夫腰間彆著酒葫蘆,山徑上有螞蟻排成卦象。這些細節在原畫上根本不存在。
"這叫"意相"。"師父卷起畫軸,"你剛才"看"到的,是作畫人留在筆墨間的神識。"
當晚我夢見自己成了畫中樵夫,醒來時枕邊真有股酒香。
最重要的課程在冬至子時。師父帶我登上觀星台,讓我仰望紫微垣。
"現在相我。"
月光下,師父的身影與星象重疊。我忽然發現他呼吸節奏與遠處鐘樓的秒針同步,衣袂飄動頻率恰似山下嘉陵江的微波。
"您...您在模仿天地頻率?"
師父的瞳孔映出整個銀河:"是你終於看見了我的"神"。"他指向我胸口,"現在相相你自己。"
我低頭,看見月光穿透胸膛,照見心臟跳動如鼓,每一下都震落幾粒星光。
結業那天,師父帶我去見陳老先生。茶室裡,兩位老人讓我相斷一封信的主人生死。
信封泛黃,郵戳是三十年前的,字跡娟秀。我剛要拆信,師父厲喝:"用相術!"
我閉目凝神,突然聞到信紙上殘留的梔子花香裡藏著藥苦,指尖觸到某處微微凹凸——是淚水乾涸的痕跡。
"寫信人已經..."我喉頭發緊,"是位孕婦,臨產前寫的。"
陳老先生抖開信紙,落款果然是"絕筆"。師父往我眉心一點:"記住,最高明的相術..."
"不相而相。"我接話,突然淚流滿麵——信紙背麵透光可見的指紋,與我掌紋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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