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陳師傅讓我整理一批新到的藥材。其中有一包茯苓,塊大如拳,表麵布滿龜裂紋,斷麵卻細膩如脂。
"這是雲南的野茯苓,少說長了三十年,"他敲了敲塊莖,聲音沉悶如擊木,"茯苓本是無根之物,靠吸鬆柏精華而生,所以能利水滲濕。"
我好奇:"那人工種植的茯苓呢?"
"藥性差遠了,"他搖頭,"就像溫室裡的花,長得快,但經不起風雨。野茯苓長在深山,晝夜溫差大,雨水衝刷,蟲蟻啃咬,反而逼出它的藥性。"
說著,他取出一塊茯苓,用銅刀削成薄片,陽光下,片片透明如玉。
"茯苓要"九蒸九曬",蒸去燥性,曬出甘味,"他將薄片鋪在竹篩上,"但現在的藥商圖快,一次蒸透就完事,藥效自然大打折扣。"
傍晚,藥膳坊來了位熟客——賣豆腐的老張。他常年挑擔走街串巷,膝蓋落下了毛病,每逢陰雨天就酸痛難忍。
陳師傅從櫃台下取出一隻陶罐,掀開蓋子,裡麵是黑褐色的藥膏,散發著濃鬱的艾草香。
"去年端午收的艾葉,配上川烏、紅花,熬成的膏藥,"他用竹片挑了一塊,敷在老張的膝蓋上,"艾草得午時陽氣最盛時采摘,藥力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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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張哎喲一聲:"燙!"
"川烏性熱,走竄力強,能驅寒濕,"陳師傅用布條固定好膏藥,"忍一忍,待會兒就舒服了。"
果然,不過半刻鐘,老張的眉頭舒展了:"嘿,真神了!這腿裡像有股暖流在竄。"
陳師傅笑道:"不是我的藥神,是你的氣血通了。"
老張付錢時,硬是多塞了幾文:"上回貼了您的膏藥,我多賣了兩擔豆腐,這錢該給!"
陳師傅沒推辭,轉身從藥櫃裡取出一包桑寄生,遞給老張:"煮水喝,強筋骨。"
待老張走後,我忍不住問:"川烏不是有毒嗎?"
"生川烏確有大毒,但經過炮製,毒性大減,"陳師傅解釋道,"我用的是"九蒸九曬"後的製川烏,再配上甘草解毒,艾葉引導,隻取藥性,不取毒性。"
天色漸暗,陳師傅點起油燈,讓我幫他研磨藥材。
"學藥如學人,"他一邊搗藥一邊說,"有的藥性子烈,如大黃,瀉下如將軍;有的藥性子緩,如甘草,調和如國老。用對了是良藥,用錯了是毒藥。"
我點頭,忽然想起一事:"陳師傅,您有沒有遇到過怎麼治都治不好的病?"
他動作一頓,目光投向窗外的夜色,良久才道:"有。十五年前,有個孩子高燒不退,我用儘方子,還是沒救回來。"
油燈的光映在他臉上,皺紋顯得更深了。
"後來我才知道,那孩子不是風寒,是腦炎,"他聲音低沉,"若當時懂得西醫,或許……"
他沒再說下去,隻是更用力地搗著藥。
夜更深了,藥香在屋內縈繞。陳師傅忽然開口:"其實,藥治百病,不治百人。醫者能做的,不過是儘人事,聽天命。"
我默默記下他的話,心想,這大概就是藥膳坊的"道"——藥裡有煙火氣,醫者存慈悲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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