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儘的黑暗。
不,比黑暗更可怕,是虛無。
簫羽的意識漂浮著,像一顆被遺棄的塵埃。沒有上下,沒有左右,隻有一片死寂的、混雜著尖銳噪音的廢墟。
這是他的精神世界。
多次透支那份不屬於他的力量,又在最後關頭強行對抗那致命的撞擊,代價就是此刻的崩塌。
警告:精神鏈接極度不穩定,核心記憶體受損。
正在嘗試重構……重構失敗。
正在嘗試定位“自我”坐標……定位失敗。
冰冷的、不帶任何感情的提示音,是他僅能感知的邏輯。
但邏輯,無法戰勝混亂。
“……醒過來……”
一個聲音,從極遙遠的地方傳來,像穿透了無數層屏障的微光。
是誰?
他想問,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那聲音鍥而不舍。
“……求求你……”
破碎,壓抑,帶著一種他從未聽過的脆弱。
是……葉雪嫣?
這個念頭剛剛浮現,周圍的虛無猛然被撕裂。
“轟!”
冰冷的雨水劈頭蓋臉地砸下,泥濘和血腥味瞬間灌滿了他的感知。他正趴在一片泥潭裡,渾身重得像灌了鉛。
“起來!想死在這裡嗎?”
一個陌生的、沙啞的男聲在他耳邊咆哮。
這不是他的記憶。
他,簫羽,是一個為了五百萬賣身進葉家的廢物。他的記憶裡隻有打工、醫院、嘲諷和忍耐。
絕沒有這片要人命的熱帶雨林。
“我們必須在天亮前穿過這片沼澤,不然追兵就到了!”那個聲音再次響起。
簫羽“看”到一隻粗糙的手,抓著一個軍用水壺,遞到自己嘴邊。
“喝點水,然後站起來。記住,我們是搭檔,死,也得死在一起。”
畫麵猛地破碎。
尖銳的槍聲取代了雨聲。
空氣中彌漫著硝煙和高級香水混合的怪異味道。柏林。一個他隻在地理書上見過的地名,此刻卻無比真實。
他正朝前撲去,用自己的身體,擋在了一個穿著晚禮服的女人身前。
子彈撕裂血肉的劇痛清晰無比。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女人的質問帶著一絲顫抖。
他聽見自己用一種冷靜到冷酷的語調回答:“這是我的責任。”
責任?
什麼責任?
保護葉雪嫣的責任嗎?不,這個女人不是葉雪…
“……我們的開始,隻是一場交易。”
葉雪嫣的聲音再次傳來,比剛才清晰了許多。
雨林和槍聲如潮水般退去,簫羽的意識重新回到那片廢墟。但這一次,廢墟之中,有了一座燈塔。
她的聲音就是燈塔。
“……我叫葉雪嫣,你叫簫羽。好不好?”
好。
他在心裡回答。
他拚命地朝著那光亮掙紮,想要靠近,想要抓住。
可另一股力量,猛地將他扯向了相反的方向。
眼前出現的,是葉冰依那張蒼白卻決絕的臉。刺眼的紅光在她身後瘋狂閃爍,那是炸彈的倒計時。
“姐夫,你快走!”
“告訴姐姐,我欠她的,我已經還清了!”
她用力將他推開,然後轉身,毫不猶豫地衝向了那片即將吞噬一切的火海。
為什麼要救她?
一個曾經那樣羞辱自己,將自己的尊嚴踩在腳下的人。
他不懂。
這種混亂的感覺,讓他頭痛欲裂。這些破碎的、不連貫的畫麵,到底哪個才是真實?哪個才是他?
“你不是你。”
一個冰冷的,帶著金屬質感的聲音,在廢墟的中心響起。
那聲音充滿了威嚴與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簫羽的“視線”被強行拉扯過去。
那是一間奢華到極致的書房,一個模糊的背影坐在寬大的椅子上,俯瞰著窗外的城市夜景。
簫羽看不清他的臉,卻能感覺到那人身上散發出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是葉仲謙。
葉家的家主,葉雪嫣和葉冰依的父親。
這個名字,連同這張模糊的臉,都帶著一種扭曲的、令人不適的熟悉。
“你隻是我撿回來的一件工具。”葉仲謙沒有回頭,聲音裡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工具的作用,就是執行命令。不是思考,更不是產生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