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梟的啼叫在蒼風峽兩側峭壁間撞出回音。張辰伏在冰冷的岩石上,下方三十丈,靖南軍的糧車長龍正像一條臃腫的蜈蚣在峽穀底部緩慢蠕動。火把的光暈連成斷續的珠串,映著押運士兵鐵甲上冰冷的反光,也映著糧車上高聳的草料和鼓脹的麻袋——那是高渙大軍的命脈。
秦山壓低的聲音帶著鐵砂般的粗糲,混在風裡:“少主,姓王的龜縮在中軍那輛加固的輜重車裡,前後都是重甲步卒,鐵桶似的!石頭的鉤索陣…真能撕開這些鐵罐頭?”他粗壯的手指死死摳進岩縫,指節發白。
張辰沒回頭,目光釘子般釘在峽穀中段那輛格外龐大的、蒙著牛皮的輜重車上。王賁就在裡麵。這個昔日趁火打劫、手上沾滿張家逃亡親衛鮮血的山匪頭子,如今披上了靖南軍的皮,更該死。“信他,”張辰的聲音比夜風更冷,“或是信我?”
身旁,石磊矮壯的身子像塊磐石,紋絲不動。他粗糙的大手正一遍遍捋過盤在地上的幾捆特製繩索,末端連接的不是尋常鉤爪,而是打磨得異常尖銳、帶倒刺的三棱鐵錐。“秦大哥,”石磊的聲音悶雷似的,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篤定,“俺爹活著的時候,就是給邊軍打鐵甲的。他說再厚的甲,關節連著筋的地方,都是軟的。待會兒您瞧好,俺專鉸他們的手肘彎、膝蓋窩!鉸斷了筋,再厚的甲也是個鐵棺材!”
峽穀裡,王賁的聲音隱約飄上來,帶著跋扈的狂笑和粗鄙的咒罵,正嗬斥著一個動作稍慢的民夫。那聲音像淬了毒的針,狠狠紮進張辰的耳膜,也紮進秦山和幾個老兵油子的心裡——就是這聲音的主人,帶著人像攆兔子一樣追殺過他們!仇恨像滾油,在每個人胸腔裡沸騰。
“時候到了。”張辰的聲音斬斷風聲。他猛地一揮手,身後岩壁陰影裡,幾十個口銜短刀、背負火油罐與引火物的死士,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順著早已固定好的繩索,無聲地向峽穀滑墜。
幾乎同時,峽穀兩側高處,幾十支火箭帶著淒厲的尖嘯,撕裂濃墨般的夜幕,拖著長長的火尾,精準地紮進車隊前後段的草料車中!
“敵襲——!”淒厲的破鑼嗓子剛吼出半截,就被淹沒在衝天而起的爆燃聲中。乾燥的草料遇火即燃,火舌貪婪地舔舐著黑夜,瞬間將前後道路化作烈焰地獄。受驚的馱馬嘶鳴著人立而起,撞翻糧車,混亂如同瘟疫般炸開。
“慌什麼!給老子結陣!盾牆!盾牆!”王賁的咆哮從他那輛堅固的牛皮輜重車裡炸出來,帶著氣急敗壞的狠厲。訓練有素的重甲步卒在最初的混亂後,立刻收縮,沉重的包鐵巨盾轟然砸地,瞬間在混亂的車隊中段,圍繞著王賁的座車,豎起一圈寒光閃閃的鋼鐵堡壘。長矛如林,從盾牌的縫隙中森然探出。
死士們已然落地,如同撲火的飛蛾,悍不畏死地衝向那堵移動的鋼鐵城牆。刀劍砍在厚重的鐵甲上,隻迸出刺耳的金鐵交鳴和一溜火星。重甲兵步伐沉重卻穩固,像絞肉的磨盤,每一次盾牌擠壓,每一次長矛攢刺,都帶起一片血雨腥風。死士的衝擊如同撞上礁石的浪花,迅速被瓦解、吞噬。
秦山看得目眥欲裂,一拳狠狠砸在岩石上:“狗日的鐵烏龜!”
“石頭!”張辰厲喝,眼中跳動著峽穀下方熊熊的火光。
“得令!”石磊猛地站起,矮壯的身軀爆發出驚人的力量。他身後幾十名同樣精壯的漢子齊聲怒吼,手臂肌肉賁張如鐵。他們抓住地上盤繞的鉤索末端,身體後仰,用儘全身力氣,如遠古的投石機般,將那些帶著沉重三棱倒刺鐵錐的繩索,朝著峽穀下方那堵鋼鐵壁壘,狠狠掄了出去!
嗚——!
怪異的破空聲壓過了火焰燃燒的劈啪和人馬的嘶嚎。沉重的鐵錐帶著繩索的慣性,劃過一道道致命的弧線,精準地越過盾牌頂端,砸進重甲兵陣型的內部!
“什麼東西?!”一個重甲兵驚愕抬頭,隻看到黑影兜頭落下。
噗嗤!噗嗤!噗嗤!
令人牙酸的撕裂聲密集響起。沉重的鐵錐並未追求穿透堅甲,而是陰毒無比地纏繞、鉤掛!有的死死咬住士兵抬臂時肘部甲片的縫隙,倒刺深深楔入;有的狠狠砸在腿彎膝蓋後方,尖銳的棱角瞬間刺破鎖甲內襯的皮革;更有甚者,如同毒蛇般纏上了士兵的脖頸,倒刺深深紮進頸甲與頭盔連接的薄弱皮革!
“啊——我的胳膊!”
“腿!我的腿筋斷了!”
“呃…呃…”被纏住脖子的士兵隻來得及發出窒息的嗬嗬聲,臉瞬間漲成豬肝色。
石磊雙目赤紅,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低吼:“鉸!給老子敲碎他們!”幾十名壯漢聞令,如同拔河般,雙腳死死蹬住地麵,腰背如弓,用儘全身力氣向後猛拽繩索!
嘎嘣!嘎嘣!
令人頭皮發麻的筋骨斷裂聲在火焰燃燒的背景音中格外清晰。被鉤索纏住關節的重甲兵,發出了不似人聲的淒厲慘嚎。手臂被反向絞斷,軟塌塌地垂下;腿彎被暴力撕裂,整個人轟然跪倒;被纏住脖頸的士兵,頸椎發出可怕的脆響,腦袋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歪向一邊,瞬間斃命!原本堅不可摧的鋼鐵堡壘,內部瞬間變成了血腥的地獄,堅固的陣型如同被蛀空的堤壩,轟然崩潰!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破陣!”張辰的怒吼如同驚雷炸響。他第一個從岩壁躍下,如同撲食的獵豹,直撲那輛在混亂中顯得格外孤立的牛皮輜重車。秦山如同暴怒的雄獅,揮舞著沉重的戰刀緊隨其後,刀光過處,殘肢斷臂紛飛。殘餘的死士和後續衝下的戰士,如同決堤的洪流,狠狠灌入重甲陣崩潰的缺口。鋼鐵堡壘徹底瓦解,隻剩下零星的抵抗和絕望的哀嚎。
砰!
張辰一腳踹開了輜重車厚重的木門。車內空間不小,堆著些箱籠,王賁肥碩的身軀正驚恐地縮在最裡麵,手中一把鑲金嵌玉的彎刀胡亂揮舞著,臉上橫肉扭曲,寫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不可能…我的重甲營…鐵壁…”
“王賁!”張辰的聲音寒徹骨髓,一步踏入車內,狹窄的空間瞬間被濃烈的殺意填滿。他手中那柄跟隨父親征戰多年的戰刀“破軍”,在車廂壁上火把的映照下,流淌著冰冷的光。
王賁看清來人,眼中的驚恐瞬間被一種窮途末路的瘋狂取代,他猛地將彎刀擲向張辰麵門,同時龐大的身軀像顆肉彈般撞向車壁,那裡有一處不起眼的暗板!他想逃!
張辰側頭避過飛刀,刀光一閃。嗤啦!王賁後背的錦袍連同皮肉被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血口,鮮血飆射。但王賁也借著這一撞之力,硬生生撞開了暗板,肥碩的身體竟然異常靈活地滾了出去,跌落在車外冰冷的泥地上,沾滿血汙和塵土。
“攔住他!”秦山的怒吼在外麵響起,幾個戰士挺矛刺來。王賁像頭受傷的野豬,竟爆發出最後的力量,就地翻滾,躲開矛尖,同時抓起地上半截燃燒的木棍,胡亂揮舞逼退靠近的士兵,掙紮著想往峽穀更深的黑暗中逃竄。他後背那道巨大的傷口皮肉翻卷,隨著他的動作不斷湧出鮮血,在地上拖出長長的暗紅色痕跡。